會單獨召見外祖母,逼她昏倒在地?
伽羅想不通,數月來堅信的念頭有所動搖,種種猜測判斷都不作數,只希望謝珩來給出答案。倘若謝珩一向對她冷硬,那麼就算她當面逼迫外祖母到昏倒的地步,她也不會質問,她只會恨。可謝珩偏偏待她很好,好到讓她覺得,謝珩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一面對她好,一面苛待外祖母,到底是什麼意思?
聽謝珩如何解釋吧,伽羅想。只要他說得合情合理,她就信。若是她誤會了,她就道歉,哪怕外祖母還未醒來。
可他什麼都沒說。
謝珩的神情愈繃愈緊,最終負手轉身,道:“夜冷了,早些休息。”
說罷大步出了南燻殿,挺拔筆直的背影迅消失在暗夜裡。
伽羅呆站在那裡,看著樹影搖動,風過迴廊。
好半天,察覺嵐姑出門將披風裹在她身上,“姑娘別站著了,當心受風寒。”
伽羅依言往裡走,心裡卻有些迷茫。
謝珩那樣的態度,算是什麼回答?
*
次日一整天,謝珩都沒再提南燻殿的事,往鴻臚寺和戶部走了一趟,歸來時夜色已深。
譚氏醒後神色如常,聽伽羅問起殿中緣故時,便回答道:“殿下問長命鎖的事,我站了會兒,覺得頭暈目眩,不知怎麼暈倒的。興許是前陣子勞累,昨兒日頭底下受了熱氣,沒站住。”
這說法伽羅並不太相信。
畢竟外祖母的身子骨她是知道的,不至於站會兒就暈倒。這背後,肯定另有緣故。
譚氏瞧見,便是一笑,“放心,這只是小事。外祖母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你好。”
“我知道的。”這方面,伽羅當然不會懷疑外祖母。
但昨日才為昭文殿裡的事費盡思量,想著外祖母醒後能給她解惑。誰知道外祖母不肯細說,謝珩又悶葫蘆似的讓人捉摸不透,兩邊兒都瞞著她,讓伽羅覺得氣悶。
氣悶也無濟於事。外祖母就這性子,大包大攬起來,誰都沒轍。
伽羅先前為長命鎖的事費神費力,陡然從中剝離,竟覺無事可做,心裡又覺得煩悶,索性跑到院中,逗弄阿白去了。
心裡有個角落卻總是空空的,逗弄阿白時也心不在焉。
外祖母那句話雖說得含糊,卻也不是無跡可尋。
她將昏倒的過錯盡數推在身體上,並沒說謝珩如何逼問,且她當時的神色,提起謝珩,也沒半點不滿。所以當時昭文殿內,難道謝珩真的沒有逼迫外祖母?
伽羅抱了阿白入懷,坐在廊下,瞧著碧雲長天。
想了半天,又覺得有些懊喪。
當時情急,她也許將情勢估計得太壞了。其實謝珩當真想要那長命鎖,多的是辦法,途中隨便找個由頭,拿她做要挾,逼問外祖母,未必不能套出實話,又何必在昭文殿鬧出動靜,讓她知曉,平白添堵?
若真如此,當時他就該理直氣壯地給她駁回來,順道痛斥她的小人之心、忘恩負義!
他背地裡叫過她“小白眼狼”,伽羅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為何什麼都不說?
*
南燻殿裡伽羅心思搖擺,昭文殿中謝珩面沉如墨。
其實昨日的事解釋起來不難,他行得端坐得正,沒有威逼,坦坦蕩蕩。
可聽見伽羅不算尖銳的質問時,卻還是胸悶氣堵,甚至暗怒。尤其想起杜鴻嘉的平白指責,伽羅素日對杜鴻嘉的信任,就更加煩悶。所有的事都串成了線——杜鴻嘉誤會是他逼供導致譚氏昏倒,回去後告訴伽羅,伽羅立即相信,然後質問好心去探望的他。
謝珩覺得,一腔赤誠彷彿都餵給了南燻殿裡那隻拂秣狗!
他暫時不去想南燻殿的事情,因給徐堅布的網越收越緊,這兩日格外忙碌。出入宮廷,來往衙署,所有人看到他冷肅的神情時都頗敬畏,只當他是為了朝堂的事焦頭爛額,唯有樂安公主覺出不同——
旁的事情她或許遲鈍,但兄長的情緒,她卻能捕捉得十分敏銳。
從淮南到京城,縱然謝珩時常冰塊似的冷著臉,卻向來有分寸。做事的時候專注認真,對屬下寬嚴相濟,張弛有度,令人敬畏,卻不會隨意遷怒。待朝堂官員也是如此,鐵腕之下不容徇私敷衍,卻也點到即止,甚少苛責。
但這幾日,哪怕只同皇兄吃過兩頓飯,她也覺得,皇兄時常走神。聽說那日還因氣怒而斥責下屬,責罰甚重,不符平常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