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署,大東捧著瓷器低眉順眼地跑過來,像個跟班似的。
呂家窯廠的參評瓷器當然是大東拿手的玲瓏瓷,現在比打擂時做工更顯精緻。寄虹笑著對玲瓏說:“你先進吧。”
玲瓏想她準是要單獨與嚴冰說些悄悄話,便心領神會地衝她擠擠眼,自個進了廳堂。
寄虹趁機把大東拉到一邊,“你們倆怎麼回事啊?”
大東呆呆地反問:“什麼事啊?”
寄虹覺得他腦袋裡準是糊滿了瓷泥。“你和玲瓏還能有別的事?不就成親這檔子事?炮仗都點了,怎麼又啞火了?”
大東沮喪地垂下頭,半晌才坑坑吃吃憋出一句話,“她、她沒提了。”
寄虹瞪著眼睛不可思議地看了他半天,被氣笑了,“成親這種事,你好意思讓姑娘家先提啊?雖說擂是呂家辦的,可親是你結對不?我問你,奪擂是不是真心的?”
“是。”這會沒有半點猶豫。
寄虹笑了,“那就拿出個真心的樣來。”
那邊玲瓏已經出門,空著手,應是玲瓏瓷已經透過初選,被留下參加評瓷會了。她揹著手踱著方步走到寄虹面前,對著她的雪梅青瓷簪左看右看,“喲,一對啊。”“喲”字拐了曖昧的幾道彎,帶著閨中密友才可意會的揶揄。
寄虹莫名其妙,明明只有一支,哪裡一對了?
玲瓏意味深長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耽誤你和……哈哈哈,走了。”留下寄虹一頭霧水。
廳前的衙役問:“霍掌櫃嗎?”
寄虹應聲,走上前來。
衙役說:“嚴主簿請您請去。”
專享特權。寄虹微微紅了臉,答應著往裡走,透過半敞的房門看到廳中端坐的嚴冰,只一眼,邁出的腳倏地收了回來,閃身躲到了屋後,心頭小鹿亂撞。
他是什麼意思?他他他是什麼意思?
☆、織網待捕魚
方才短短一瞥間,寄虹望見嚴冰的發冠,青底白梅,居然和簪子是同色同款!
怪不得玲瓏的語氣那麼曖昧。
寄虹趕忙取下簪子,感覺臉燙得可以烙餅。她沒急著進屋,晾在風裡,涼一涼臉孔,也靜一靜心。
毋庸置疑,簪子和發冠都是第三場比試時一窯所出,早有圖謀似的,不禁讓她遐想他好像在昭示什麼。
寄虹在“誤會”與“真相”間糾結了好長時間,也沒得出答案。衙役過來尋她,她只得揣著一顆將欲飛起的心進門。
嚴冰正跟一名書吏說話,用目光示意她坐,便仍轉臉對書吏說:“本官自然知道你忠心耿耿,大梁軍中正缺你這樣的忠心之士,我已經寫了舉薦信給茂城軍營的馬都尉,到那裡你便可一展拳腳,好生去吧。”
書吏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用想也知道舉薦信裡絕對沒好話,聽說茂城軍營不日便要開拔迎戰叛軍,那真就生死在天了啊!
寄虹認得他,就是嚴冰制瓷時監守他的那位,那時暗裡使了絆,這會嚴冰成了頂頭上司,看來是要給她看場好戲。
只是感覺他的目光碟桓在她髮間許久,收回視線時,有點失望似的。
書吏仍在悽悽慘慘地求情,“卑職一心想為國效力,奈何多病之身難以勝任,只求主簿開恩,許我解職歸家。”
嚴冰一臉憐憫,“哦,原來有病在身。”書吏見他相信,心中大喜,卻聽他繼續說:“這病,想是在外室那裡累的吧?”
書吏神色一震,鼻涕眼淚都沒了。
嚴冰語氣仍舊悠閒,“她那裡藏了本冊子,堪稱記賬典範,我念給你聽好嗎?”
寄虹並未見嚴冰拿出什麼冊子,卻聽他極熟練地背誦,“安平三年三月十一,留:人丁稅未入庫新銀一千兩;三月二十二,收:應試人一百兩,為:策論夾帶銀票;二十七,收:焦泰二百兩,為:尋機撤守。胃口不小啊!二月的要聽嗎?去年的要聽嗎?”
書吏撲通跪下,磕頭如搗蒜。冊子裡有太多秘密,牽涉了太多人,目前情勢,去軍營是個死,留下也不得好活,他沒料到這個文弱書生竟是條不聲不響的毒蛇!
嚴冰聲音突然冷若霜刀,“要活路嗎?”
書吏膝行幾步爬到嚴冰跟前,這會是真的涕淚橫流,“求求嚴主簿……求嚴主簿給條活路……我什麼都聽、什麼都聽您的……”
嚴冰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像掌生斷死的神明。“記住你這句話。回家,不許見人,不許出門,不許胡言,等我的話。”
書吏徹底呆傻,半晌才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