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寄虹重重拍了下賬本,“兩千兩銀子的回扣!這等陰一面陽一面的生意,霍記從來不做!”
姚晟熟諳與官府打交道的規矩,不給油水是萬難入採辦的眼的。但此事牽涉到他,不便辯駁,只得閉口不言。
寄虹正在氣頭上,本想再說幾句,抬眼看見姚晟沉默的面容,頓時醒悟方才言語過激了,趕緊放緩語氣解釋並非遷怒於他,姚晟大度地客氣幾句,告辭離去。
寄虹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當下氣沖沖往嚴冰家趕去。
夜風一吹,方才三丈的火漸漸偃旗息鼓。雖然厭惡嚴冰的做法,但木已成舟,詰問有何意義呢?這筆大單對彩虹瓷坊極其重要,並且軍營的訂單違約會被入罪,她沒勇氣放棄。
在底線與霍記的名號之間,她選擇挪移底線。不是不願堅守,而是現實太過殘酷,逼她折腰。
夜色如同濃墨,她浸在其中,慢慢轉身,沿來路歸去。
此時的嚴冰同樣心事沉沉,從姚晟口中確認焦泰與耗子精暗中勾連後,他便讓小夏找獄卒郝老頭套話,儘管早有預感,但真相依舊殘酷。
他沉思著,郝老頭若肯仗義執言,便是極有力的人證。
小夏自郝老頭家中回來一直是震驚的狀態,“少爺,霍老掌櫃他……他真是被耗子精……”
“你記住,此事半個字都不準說出去。”
“霍二小姐都不能說嗎?”
眼前的燭光中彷彿幻現出寄虹燦爛的笑容,沉默許久,他緩緩搖頭,“不能。”似覺不夠分量,又加重語氣補充,“尤其是她。”
第二日嚴冰照常去彩虹“點卯”,見寄虹冷若冰霜,以為她憂慮生意,跟在她身旁說:“不然我再拋頭露臉幾天?”
小夏感覺少爺每每見到霍二小姐,身段就自降一檔。
寄虹不接話茬,甩袖走到櫃檯後頭,吩咐夥計,“去把今日新到的瓷碗擺上。”
嚴冰碰了釘子,訕訕地隨她移步,話裡帶著誘哄與討好,“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無需太過擔心。我有個主意,或許可解燃眉之急,說給你聽聽好嗎?”
寄虹頭都不抬,算盤噼裡啪啦打得山響。
嚴冰幾番討了沒趣,眾目睽睽下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你到底——”
寄虹抬頭掃了他一眼。
含氣帶怨的一眼,令他立時洩氣,再說下去已換上輕柔的語氣,“你到底怎麼了——嘛?”
最後那個音令小夏生出一層雞皮疙瘩。
寄虹轉向夥計,“你去通知馬採辦,貨物已備齊,明日裝船。”說罷與嚴冰擦肩而過,徑直乘車去往窯廠。
這下即便傻子也看出她是有意針對他了。嚴冰莫名其妙,又氣惱尷尬,大步追到門外,對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恨恨道:“本少爺不伺候你這小姐脾氣了!船翻了也不干我事!”
小夏望望早已沒影的馬車,好心地提醒,“少爺,二小姐聽不見了。”
就是因為聽不見才肆無忌憚嘍!
說是去窯廠驗貨,寄虹的心思卻丁點沒放在窯廠上。明知她的行為幼稚可笑,但能對姚晟大度的她面對嚴冰時卻忍不住刁蠻任性小肚雞腸,她自己都搞不懂這是為什麼。
心不在焉地驗完貨,入庫落鎖,只待明日裝船。多日不分晝夜地趕工,總算可以稍事休息,寄虹讓連日輪班的工人早早散去,只留幾人守夜。
天□□昏,玲瓏挽留寄虹留宿。叫上大東和丘成,陪呂氏說說笑笑用過晚飯,日頭落下,大風開始肆虐,吹得人立不住腳。呂氏瞧瞧外頭,“鬼風來了,別出門,早早安歇。”
漫山響雷似的,窗戶砰地被風撞開。玲瓏和寄虹堵上門窗,放下暖簾鑽進被窩。
玲瓏低低地問:“你今日好似不大痛快?是為銀子發愁麼?”
寄虹輕嘆,“這個也愁,霍記若真姓了焦我對不起爹孃,對不起自己重活這一遭。”
玲瓏揪住她話中的“也”字,“還有旁的事?讓我猜猜。唔……女兒的心事嘛,不外是簪子和男子,快說說,是哪家郎君?”話未說完,便嘰嘰咕咕笑個不停。
寄虹拉過被子遮住微燙的臉,“聽聽你整日琢磨些什麼,小姑娘思春了吧?”
兩人調笑揶揄一番,伴著嘭嘭的風鼓窗紙聲,玲瓏睡沉了。
寄虹聽著窗外風聲鬼哭狼嚎,難以成眠。青坪時有大風,但這般摧枯拉朽之勢卻是罕見,土語稱作“鬼風”,老一輩有“鬼風吹,禍害來”的說法。她以前並不大信,這晚卻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