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相當於租窯。小窯廠開工不滿,總有閒下來的時候,技術水平普遍不高,你出錢出技術,窯廠出人出料,互有助益,不過需要找一家開通的窯主才談得攏。”
寄虹笑了,“現成就有一個,呂玲瓏。”
“小呂窯廠嗎?”嚴冰看看名單,排在最後一位。
呂家族分兩支,玲瓏家窯小,她遠房堂兄呂坷的窯規模較大,業內通常以小呂大呂區分。
“對。我和玲瓏是好友,互惠互利的事當然要找她啦。”
嚴冰思索片刻,“小呂窯廠設施差水平低人手不足,你若決定與其合作,需得我出面先整治一番。”
寄虹一臉焦黑。毫不客氣地當面說人壞話居然大義凜然,而且她還要虔誠地道一聲:“謝……謝。”
懶寶嚴冰雷厲風行起來甚是可怕,立刻把她拽上馬車,她本想說一句:“是否讓我先去打聲招呼?”然而看到他一副皇帝體查民情施恩降寵的表情,她乖乖閉上了嘴。
但她深感憂慮,無法想象一個整天與紙筆打交道的文書如何對堆滿泥炭的窯廠指點江山。
呂家窯廠裡,玲瓏趴在窗前沉醉地欣賞在廠裡做工的男神,感嘆男神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無可挑剔。
話說大東為何會在呂家窯廠呢?
尋找天天那日,玲瓏得知大東右手殘廢之後,便決心拉他一把。打聽到他的住處,她前去拜訪。
院門緊閉,裡面傳出劈柴聲,她眯著眼偷偷從門縫望進去,他裸著上身,肌肉隨著斧頭的起伏屈伸,顯出縱橫的線條來。
她整日混在窯廠的男人堆裡,見慣了坦胸露背,但大東與那些糙漢子不同,他有種溫厚的氣質,果然懂手藝的和賣力氣的大不一樣。
今日不請到他誓不罷休。
聽到敲門聲,大東遲緩地開啟門,木訥地堵在門口。
“不請我進去嗎?”玲瓏笑容嬌俏。
他反應遲鈍地側身。
她走進院子,視線不高不低地落在他的胸膛上。“左大哥,我來是想求你件事。我家的小窯工人手藝不精,瓷枕做來做去都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總賣不出去,你知道,若能有個手藝高超的師傅從旁指點那便好得多了。”
他怎麼會知道?大東呆愣地望著她。
“不知左大哥肯不肯幫這個忙?”
原來是這個意思。他垂下頭,“我是個廢人,幫不了你。”
“左大哥,你無需灰心喪氣。手雖傷了,但你多年經驗足可勝過他人,何況傷勢總會有好轉的一天呢。”
“我不需要別人可憐。”他生硬地甩下話就往屋裡走。
玲瓏飛快擋在門前,眨巴眨巴眼,淚水說來就來。“左大哥,你可憐可憐我吧,我一個小女子獨自支撐窯廠,養家餬口不容易啊,沒個人幫忙,隨時都可能倒閉呀嗚嗚嗚……”
邊說邊偷偷瞄著他的反應,見他神色猶疑,似有所動,更加哭得梨花帶雨,“可我上有母親下有十幾口工人,咬牙死撐也不能把他們丟下嗚嗚嗚,一想到有這頓沒下頓我就難受得連飯都——”
“那……好。”大東的語氣軟了下來。
玲瓏立刻由雨轉晴,“說出的話,燒出的瓷,可不能再變咯。現在就走吧。”
“等——”
“還等什麼。今日就是吉日,現在就是吉時。”玲瓏抓著他的手臂往外走。
“等我穿上衣服。”
呃……玲瓏默默放開了手。
大東到了窯廠,只肯做些體力活,玲瓏也不勉強,人在眼前就是好的。
正對著他揮筆描畫,忽見寄虹領著嚴冰進門。聽寄虹講述了原委,她十分歡喜,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嚴冰風風火火在各處轉過一圈,目光一掃隨處都是錯。
從木桶裡撈起溼土捻了捻,“次數不夠,靜置時間過長。窮得連土都捨不得下手嗎?”
看看盆裡釉料的色澤,“草木灰比例高了,還有,這是釉料不是水。”
在捏塑的工人邊站了片刻,“我不想評論。”
看看玲瓏設計的圖案,“閉門造車。”
……
話不中聽,然而玲瓏是心服口服的,自己窯廠的毛病自己清楚,但心有餘而力不足。
到窯膛外,火工叼著菸袋,正指揮人往裡加炭。嚴冰不看窯膛的瓷器,卻專注地盯著木炭,火工有意無意地挪了一步,正好擋住他的視線。嚴冰抬頭,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