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臻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的神色,心中只有冷笑:自己當初讓他去查高仲甫的劣跡,這人查是查了,手底把柄扣了一堆,卻竟然不肯全部吐給君父,只一件一件地用來挾君自重,這是什麼居心?心底越是寒涼,他面上的微笑反而越是溫和:“你將它們都給朕,朕來日要對付那幾個閹豎,也有幾分底氣不是?不瞞你說,朕心中確有計劃……”
他卻不往下說了。
段雲琅瞥了他一眼,轉過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真是累極了。
每一次和這個父親對話,他都要強力忍耐住直接砸他一拳的衝動。
他與他,永遠在互相刺探,永遠在互相防備,從不敢信任對方,從不敢依賴對方,因而即令在合作之中,也絕不會無條件向對方交底——
這哪裡還是父子,這分明只剩了君臣。
段雲琅想到劉嗣貞說的,“既有高仲甫這麼一個大障礙擺在眼前,殿下緣何還不能同聖人好好相處呢?”
就算他想……這個惺惺作態的父親,難道還真會對自己實誠麼?
他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口:“我懷疑,太…祖母的死,與……高公公有關。”
***
聖人在太皇太后靈前守了大半夜,到四更上,周鏡來將他接走了。
段雲琅向他坦白了自己的懷疑後,一如所料地,他沒有發話,沒有作一個字的評價。
夜幕之下,遙遠的東方天際露出了些許微光。段雲琅站在積慶殿廊下,看著聖人的車駕起行,他不明白,自己心裡怎麼還是會有失落和沮喪。
他早該習慣了的,不是麼?
這個男人,永遠只能是這副寡淡、懦弱、畏縮、無所作為的樣子了,不是麼?
段雲琅瞧不起他,這樣的仁君,和庸君有何差別?
夜露微涼,鵲兒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件大氅,聲音是已經哭啞了:“殿下,披上吧。”
段雲琅收回了目光,一邊披上大氅一邊道:“鍾侍衛呢?”
“婢子讓他去歇息一會。”鵲兒回答。
段雲琅失笑,“他是男人,是興慶宮的侍衛,你讓他去歇息?”
“他很累了。”鵲兒靜了片刻,又道,“而且,婢子想同您說幾句話。”
段雲琅抬眼,沉默地端詳著她,“你說。”
“婢子……”鵲兒頓了頓,“婢子想出宮。”
段雲琅微微挑眉,“這個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