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只是我一直沒有想好如何說……對不起,你還生氣麼?”
他竟然從這個女人口中聽到了“對不起”。
可是,她竟然寧願說“對不起”,也不肯告訴他實情。
他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心腔裡好像有一頭猛獸將要出柙,已四處衝撞得頭破血流了,卻偏還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那我等你,我等你有一日想清楚了……”
忽然之間,不遠處傳來沉悶的鐘聲。
兩個人同時呆住了。
那鐘聲傳自東南方,那是……興慶宮的方向。
段雲琅屏住呼吸,逼自己認真細數那鐘聲敲了多少下。數清之後,臉色就一分分地白了下去。
外間已漸漸響起混亂的人語和雜沓的腳步聲,燈火一幢接一幢地亮了起來,隱約間甚至還聽見沉重的宮門緩慢被推開的刺耳聲響——
吱——嘎——
片刻前還睡得死死的鸚鵡忽然抖抖索索地醒了過來,迷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便叫起來:“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是為多否?”
已有人奔過來拍門,是綾兒:“阿染,阿染快起來!出事了,出大事了!快起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崩了!”
***
段雲琅的身子晃了一晃。
他從沒覺得宮裡頭是這麼寒冷的所在,星漢燦爛的五月,明月高懸的五月,緊閉的門窗都攔不住那刺骨的風,像一片片薄刃,將血肉都從骨殖上吹刮下來。
殷染咬了咬牙,過去扶住他,將聲音壓得極低:“此事蹊蹺,我先出去應付,你覷個機會,從後門走……”
“你還沒有回答我。”他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冷冷地注視著她,“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他有一個直覺,他直覺天地間這一張黑暗的網羅,已然罩住了他,也罩住了她,顏德妃的死、自己的被廢、阿染母親的死、乃至於今日太皇太后的死……全部,全部都是有關聯的。
他還有一個直覺,如果他今日不問清楚……或許他來日,都不會再有機會問清楚了。
那一頭猛獸終於精疲力竭地爬了出來,卻只有絕望和悲哀。他凝望著她,他自己都沒覺察自己的眼神裡全是最後的企求。
殷染擔憂地看著他,卻只覺他是蒙了頭了,被興慶宮的噩耗一下子衝得神智俱失,才會這麼糾結於如此久遠的問題而不顧眼前。她急急地道:“十六宅那邊一定也鬧起來了,你趕緊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應對,太皇太后……這不是小事……”
“阿染?”門外的綾兒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你房中……怎麼有男人的聲音?”
殷染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段雲琅,將他往門後一推,便開啟了門,走出去又立刻關上,“你聽錯了。我方才聽見鐘聲,到底怎麼回事?”
☆、第107章
第107章——輕塵弱草(一)
段雲琅靠著門框,下意識地想去摸酒喝,而後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還在阿染的房間裡。
他聽見外面亂七八糟的聲響,似是內侍省那邊來要人,去準備這倉促的皇家喪事。理智和感情彷彿是沿著兩條互不相擾的脈絡在奔流,一邊在冷靜地盤算著太皇太后生前死後朝局會有怎樣的變動,一邊卻只是在耍著無賴:母妃走了,太…祖母也走了,如今他還有誰?他只有一個表裡不一的虛偽的父皇,和一個根本不肯向他交代清楚過去的女人。
她肯為他而死,卻不肯告訴他,她當初為什麼離開他。
她就那樣平淡地掠了他一眼,然後,扯開了他拽著自己的手。
也許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實在是一條船上的人,這船若傾覆了,兩個人都不得好死。也許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早已將她視為自己此生唯一的女人,也願意對她敞開自己的一切過去與將來。也許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最終是要走出掖庭宮、要走出這片無邊無際的黑夜,而坦然立在陽光下的。
他過去以為,自己可以不追問她,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就好——
他現在才知道這想法的幼稚。
他不可能不追問的——即使不當著她的面,也會不停在內心裡猜測忖度,直到這秘密腐蝕了自己的心,把他們兩個人都變成面目可憎的模樣……
他想起有一回,自己要鄭重告訴她,在自己眼中,她比那太極殿上的前程還重要——
她卻捂住了他的嘴,沒有讓他說下去。
說不得,從頭到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