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入耳,七寶便知道聰娘果然很叫人另眼相看。
但現在……不論如何不能輸。
七寶看著面前那一盞碧色的茶湯,握住了茶筅。
聰娘當然沒有看錯,七寶嬌生慣養,這些繁瑣的碾茶之類,更的確沒有親力親為過。
但是隻有七寶自己知道,在她的夢中,她將這種事做了千萬遍。
至於要問是為什麼會去做這些,無非只為了一個原因。
……因為那個人喜歡。
——
手腕一抖,碧色的茶湯隨著起舞。
記憶這樣的真實,想忘都忘不了,就只能儘量地不去想。
但是一旦開始想,就有些剎不住似的。比如現在……
雖然張制錦並沒有在身邊,但是在七寶的眼前,他明明就在自己身邊,淡然端坐,不露聲色地看著她。
在夢中他自然也極忙碌,很少有時間靜坐。
唯有在她為他點一盞茶的時候,才會什麼也不做,只管看著她動作。
起初七寶只是想讓他別為難自己,所以才拼命地練習鬥茶。
直到有一次她點了一碗蒙頂石花,張制錦的眼中流露一絲異樣的讚賞,他握著茶盞,微笑道:“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想不到竟在這一個小小地茶盞之中,也能看出如此風光。”
不知為什麼,慢慢地……竟有些期待。
期待他眼中會流露那種讚賞喜悅之色。
細細地湯花在茶筅底下浮起,如同初雪般純淨,又像是初雪般脆弱,七寶凝神屏息,一點點引導著那些初生的湯花,讓他們連綿成片,重重疊疊地綻放,舒展。
正如他所說——“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兩盞茶放在桌上,管先生,陳寅,靖安侯,以及幾名經驗極為老到的鬥茶名宿都圍了過來。
同樣厚密緊實的湯花,細細地咬在盞上,楞眼一看,彷彿並不是一盞茶,而是茶盅裡才落滿的雪。
大家面面相覷,一時竟難辨軒輊。
聰娘在旁見狀,不禁緊張起來。
此刻陳寅說道:“既然無法分出輸贏,那不如就以茶百戲論輸贏吧。”
上回他跟七寶自然也是如此,後來在茶百戲上,畢竟輸給了七寶。所以陳寅很知道七寶的能耐,且相信七寶絕不會在茶百戲上輸給聰娘。
突然管先生說道:“且慢。各位再看。”
大家忙又低頭看去,卻見七寶所點的蒙頂石花上的湯花,正逐漸地散開,就如同陽光之下的雪正一點點融化。
相反,聰孃的那盞茶上的湯花仍是細密的很,雖然也在消散,但速度相對而言已經是極慢了。
如此一來,自然高下立判。
這一關既然輸了,那下一場茶百戲也不必比了。
聰娘原本緊張的無法呼吸,見狀才總算鬆了口氣,在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
七寶睜大雙眼,低頭看向那盞茶。
此刻,聰娘說道:“你為什麼選蒙頂石花?”
七寶轉頭,並不回答。
聰娘卻早就看破了,她微微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蒙頂石花性寒,今日用的水是結過冰的山泉水,所以你覺著以性寒的蒙頂跟冰水,自然是相得益彰。但是你忽略了一點。”
七寶忍不住問道:“什麼?”
聰娘垂手說道:“你忘了這屋內是生著炭爐的嗎?給熱氣一燻,這種寒性的茶湯自然散的更快。”
七寶心頭震動。
聰娘說罷,卻又問七寶:“可我仍是覺著奇怪,你明明不像是練習過茶道的,你怎麼……會懂這麼多?”甚至做到讓她刮目相看的地步。
七寶並不回答,只是攥緊了拳。
怎麼辦……自己輸了的話,那玉笙寒。
在場眾人自然也想到了這點,有人情不自禁看向玉笙寒。
玉笙寒走到跟前兒,望著那一盞蒙頂石花,笑道:“鬥茶我是外行,只是方才我看著你的動作,竟有種‘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感,沒想到觀一場鬥茶,也會讓人如沐春風,少不得……願賭服輸,我也沒什麼可怨恨的。”
玉笙寒說著,輕輕探出右手,仍是滿面笑意向著管先生道:“是要先生動手,還是我自己動手?”
七寶撲到跟前兒抱住玉笙寒的手:“不要!”
管先生本正盯著玉笙寒,見狀便又看向七寶:“怎麼,小兄弟你要代替你這位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