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頤微微皺眉,抬起頭來,恰好看到了迎出門來的劉徐氏……頓時險些沒一個趔趄從臺階上栽倒下去。
☆、第三十六章
劉徐氏真真是整個人都變樣了。入宮短短兩日,她的氣色便好了不知多少倍,白淨紅|潤的臉頰上塗著名貴的脂粉,烏壓壓的頭髮上彆著漂亮的金簪,這身上的衣服料子也是十足華貴,花團錦簇地一團,漂亮得不似人手工繡上去的,倒像是那些花花草草自園中被摘下來,緊密地貼在她裙幅上的。
反觀劉頤,和她卻是大不相同。自出生起,劉頤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從五歲稚齡迄今,在女孩兒家最該受父母千嬌萬寵的年紀裡整日下地幹活、紡紗織布,身子骨熬得瘦稜稜的,面板又黑又粗,一雙手疤痕密佈、長滿了暗黃的老繭;頭髮枯枯的,沒有什麼光澤,五官也像是沒長開一樣,雖然端端正正,看著還算順眼,可是一雙凌厲斜飛的狹長眼睛卻令她總顯得攻擊性十足……
無論是在什麼事上,她都很有自己的一套主意,穿著打扮也不例外。她穿不慣綾羅綢緞,眼下|身著的一襲衣裙便是青杳費盡心思找出來為她改過的,一應裡衣皆是貢棉,外衫則是麻質,印染裁剪雖然漂亮,卻十分樸素低調,符合如今國喪的情勢,也令劉頤穿起來感覺極其舒適。她髮色很濃,顏色與常人有些迥異,尋常的假髮壓不住,一看便能看出端倪,是以如今只是簡單地挽了個墮馬髻,額前墜著枚素銀嵌珠的華盛,與劉徐氏相較,自然是不如後者華麗。
——然而如今國喪期間,劉徐氏如此塗脂抹粉、華服麗飾,自然是十分不妥當的。椒房殿的宮女出於某種心態,竟也沒有提醒過她,而是任由她取用椒房殿府庫裡的東西,把自己打扮得如花兒一般。
這點倒不算什麼,畢竟對自家繼母的德性,劉頤還是清楚一二的……然而她卻萬萬沒想到,這一身美若天衣的華服、這一臉濃淡合宜的妝容、這一頭華美耀眼的珠翠……搭配在劉徐氏身上,竟會有著如此驚人的效果!
第一眼望上去時,劉頤險些沒看出來那衣服裡還有個人!活像是為了展示衣衫華麗、珠翠精緻而擺出的傀儡架子,渾身上下只看得到衣裙飾物在閃閃發光,偏偏看不到劉徐氏本人在哪裡!
她幾乎要愣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劉徐氏笑開了花兒的臉蛋看,好半天那混沌的腦袋才確認了這便是自家繼母。瞧了一眼之後,她又忍不住再瞧三瞧,滿眼稀奇地盯著劉徐氏打量,萬萬也想不到她竟會將娘娘做出如此花樣來。
劉頡在旁邊也有樣學樣,盯著劉徐氏直瞧,滿眼的陌生好奇。劉徐氏臉上卻漸漸掛不住了,揚得高高的嘴角撇了下來:“……你們不趕緊上來,倒是在底下瞧著我作甚?”
這一開口,便又險些讓劉頤一個趔趄。南鄉距元都雖近,口音上的差別卻還是有的。因著□□出身隆山郡季川縣,大漢所通行的官話便是季川話;然而季川話說起口音頗為野蠻,氣從腔裡出,許多貴族士人便覺得頗為不雅,便暗中推行著秦時便定下的官話元都話——如今在這宮中,宮人們大多也是說著元都話的。
劉徐氏作為地主之女,本地的土話說得順溜,官話也是學過的。可是這元都話,她卻是直到見了瑤川夫人,才聽見了第一句的。元都作為幾朝的首都,說話的腔調也與眾不同,講究一個咬字清晰、話音清脆,恍如編鐘鐺鐺般悅耳,更有一點尾音悠長,音從喉、鼻出,聽上去便慢聲細語、文雅非常。
對於這種說話聲調,劉頤自然也是羨慕的。然而她羨慕歸羨慕,卻很清楚自己積習難改,這種腔調一時間是學不來的,因此與阿父一樣,說話時仍用著季川話。劉徐氏卻好像以為元都話與萬縣話很有些相似,應當是不難說的,之前開口倒還正常,如今見劉頤姐弟盯著她敲,心裡一急,便想著要拿出自己比劉頤強的證據來壓一壓她,不來個握手言和,也要先落個下馬威,免得如今局面僵持下去,倒是讓她自己有些下不來臺了。
誰知這麼一開口,卻是連她自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腔調倒是拿捏得對了,可是這聲音……為何怎麼聽,都覺得透著一股濃濃的土氣呢?原本應當從咽鼻出來的婉轉尾音,怎麼就被直接嚥進了嗓子裡!
這怪腔怪調、土裡土氣的聲音已經惹得旁邊宮女掩唇而笑了。劉頤更是滿臉古怪,用著季川話慢吞吞地道:“阿母這是得了風寒?”
劉徐氏臉色難看地瞪了宮女一眼,乾脆轉移了話題:“提這作甚,快些進來坐。阿母可是整治了好一頓筵席,專等著你過來呢!”
劉頤牽著阿弟,慢吞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