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資格進祖祠,只在門口等著,上香跪拜的事,全是小孩兒一人走進去完成的。
蘇瑤也沒進去,這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不跟誰說話,也不理會人。
姜琴娘沒多管她,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知道了,能不能想開,全在她自個。
織女窯的蘇老今年已經六十六了,一甲子有餘的長者,拄著青竹柺杖,乾乾瘦瘦的,耳朵雖然不怎麼好使,可眼睛還甚是明亮。
他和蘇重華從祖祠出來,對姜琴娘點了點頭,目光就落在了不遠處的楚辭身上。
他看了會,忽然就問姜琴娘:“他就是你給重華請的西席?”
姜琴娘很是敬重蘇老,她點頭應道:“是,扶風先生曾是京城晉王世子的啟蒙恩施,德才兼備,是不可多得的端方君子。”
蘇重華拉著蘇老的手,他搖了搖說:“高祖,先生很厲害的,什麼都會,我很喜歡也很崇拜先生。”
蘇老笑眯眯地摸了摸重華總角,讓他自顧自去玩耍。
“姜氏,你跟我來。”蘇老跺了下柺杖,慢吞吞地往堂屋去。
堂屋裡頭光線昏暗,並有一股子濃郁的檀香味,有點像是寺廟裡頭那種味道,不算好聞,可也不討厭。
蘇老顫巍巍的從個漆黑的木匣子裡頭摸出兩張紙來:“這個給你。”
姜琴娘接過,她抖開來,霎時眼瞳驟然緊縮,臉上更是帶出詫異的表情來。
第57章 做夫妻吧
白紙黑字,昏暗的堂屋裡頭,姜琴娘睜大了眼睛才看清那原來是兩張紙契。
並且,紙契上齊齊寫著她的名字。
她幾步移到門檻邊,對著光線細細看起來。
蘇老像破舊的老風箱一樣喘息兩聲:“一張是當年你夫君還在世時給我的,一張是你婆母的。”
姜琴娘看明白了,蘇大公子的那張契,是當年他用五十兩銀子買斷她,跟姜家簽下的,而古氏那張,是承繼蘇大公子的契。
所以,她現在就還是蘇家人,和姜家沒有半點關係。
“當年,你夫君說過,”蘇老摩挲著柺杖,陷入回憶中,“若是有朝一日你帶著個外男上織女窯來,就把這兩張契還給你,要是沒有,這兩張契等到我死的時候也會還你,不會給你婆母。”
姜琴娘手發抖,她有些難以置信。
蘇老嘆息一聲:“你夫君,為你考慮周全,雖說是五十兩銀子買的你,但也沒把你當個阿貓阿狗對待。”
這麼幾年,姜琴娘幾乎已經忘記了蘇大公子的模樣,她少少的幾次見他,都是一副病怏怏的,常年屋子裡都伴著藥味。
蘇老看姜琴娘一眼:“織女窯不同於其他地方,這是我們蘇家的根本,你帶外人來,自然是得你信任的,我相信你的眼光。”
“不過,”蘇老話鋒一轉,“姜氏,你老實跟我說,你帶人來究竟是作甚?”
姜琴娘也不隱瞞,她收好兩張契,將蘇家月華錦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扶風先生擅魯班之術,所以我帶他來看看織機,若是真能改良,明年就不用愁月華錦供不上。”
蘇老道:“蘇家織機,非蘇家人不可觀,明日一早你們就回吧。”
這便是拒絕了。
姜琴娘皺起眉頭:“蘇老,我剛說過了,蘇家現在並不穩固,如果月華錦再出問題,不管是對朝堂內府那邊,還是以前關係尚佳的主顧,都不是好事。”
“而且,我拿到金鷹令了。”姜琴娘說著,從袖子裡摸出金鷹令。
蘇老神色一震:“金鷹大人的金鷹令?”
姜琴娘點了點頭:“金鷹大人說了,明年新錦出來,我就要先行送往京城去。”
“每年的月華錦產出不多,明年別開送去京城的,根本就不剩多少,況布帛坊走水,今年損失嚴重,那些沒貨發的單子,我已經承諾了明年補償新錦。”
姜琴娘將利弊掰碎了一點一點說給蘇老聽:“京城那邊蘇家是不能得罪的,對老主顧也不能過河拆遷,蘇老我在誰面前都沒提過這事,唯獨在您面前才勉強一說,蘇家今明兩年步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蘇老沉默了,他揮手:“金鷹令你收好,老祖宗的規矩也不能破。”
姜琴娘表情黯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老還是不鬆口,她也無計可施。
蘇老看了眼堂屋外頭,壓低了聲音忽然說:“今天晚上谷裡沒人看守……”
說完這話,他搖搖晃晃地起身,拄著柺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