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蕊心生憐愛,柔聲道:“這便是了,殿下連山魈都不怕,那還有什麼是需要哭泣的呢,男兒有淚不輕彈,殿下應當堅強一些。”
太子沉默下來,小小的肩抽動著,眼見著又要哭出來,梅蕊趕忙道:“殿下喜歡吃糖糕嗎?”
她笑著從懷中摸出一包油紙來,裡面整整齊齊地排了四塊糖糕,白嫩嫩的餈糕,上面壓了一顆紅棗,太子嚥了咽口水,眨了眨還蘊著淚的眼,指著糖糕道:“這個東西,本宮沒有見過。”
梅蕊想了想,道:“這是奴婢家鄉那邊的小食,殿下向來錦衣玉食,沒有吃過是應當的。”用吃食來收買孩童確實是再好不過的主意,方才還在哭鬧的小祖宗現在已全然被糖糕勾去的心神,他舔了舔嘴:“本宮可以吃一塊嗎?”
“當然可以。”梅蕊爽快地道,並將一塊糖糕遞給了他,他細嚼慢嚥地將那塊糖糕吃掉,軟糯香甜的感覺還留在唇齒間,他又睜著亮晶晶地眼睛看著梅蕊,梅蕊失笑,將剩下的三塊都給了他,並貼心地道:“殿下慢些,奴婢去替殿下倒杯水。”
太子一邊吃著糖糕一邊道:“去吧。”她應了後從桌下鑽出來,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自己的腿也已經麻了,扶著桌沿穩了好一會兒,正準備去給這纏人的祖宗倒杯水以免他被噎著時,外面傳來唱喏聲:“護軍大人到——”
文學館古樸的門被推開,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寒風將細碎的雪沫吹了進來,連帶整潔的紫錦袍角也跟著揚起,一雙寶相花紋錦的雲頭履踩進來,踏碎了落在地面還未來得及消融的冰雪,如天際翻卷傾覆的雲,從不憐憫世間的苦寒。他眉眼的涼薄與生俱來,像對開的窗,穿堂風來來去去,什麼都不能在他心間留下影蹤。
他橫眉一鎖,在一片跪拜中漠然開口:“殿下在何處?”
第2章 簷角翹
本還在吞嚥糖糕的太子被這突然而來的煞星給激得一抖,真的噎住了,吭吭吭地咳了起來,梅蕊心裡焦急,卻跪在地上分毫不敢動,寶相錦花在她餘光處晃了晃,略有些急促地走到了桌下,將小太子抱了起來,連珠大團靈鷲窠錦的衣袖便垂在了地上。
他梳著很整潔的鬢角,金革帶進賢冠將他的側臉襯得自有一番威儀,鼻樑挺拔眉峰如山,是個拔尖兒的美人輪廓。梅蕊一邊偷瞄著一邊聽小太子還在咳,那美人卻已經開了口:“殿下方才在吃什麼?”
太子似乎對他很是敬畏,又或許是因喉間還嗆著糖糕說不出話,一張粉雕玉琢的臉憋得通紅,短短的胳膊上下揮動,陸稹抱著他,思索了一番後道:“殿下是要喝水?”
小太子猛地點頭,陸稹卻端著慢悠悠的語調道:“臣對殿下說過什麼,殿下都不記得了麼?”小太子只剩下點頭的份,可憐巴巴地看著陸稹,陸稹一聲輕笑:“那殿下懷中的又是什麼?”
懷中?小太子埋頭看去,發現一角油紙從胸前露了出來,方才梅蕊給他的那三塊糖糕被他吃掉了兩塊,正在吃最後一塊的時候陸稹便進來了,唬得他迅速將糖糕包回油紙裡往懷中一塞,沒料到就這麼被火眼金睛的護軍大人捉了個正著。但他這會兒正嗆著呢,咳得厲害,眼眶都咳得泛紅了,可憐見地。陸稹抱著他往四方椅上一坐,然後叩了叩桌:“還不快給太子倒水來。”
旁的人都在外屋跪著,在這裡間的也就梅蕊一人,梅蕊低低應了聲是,埋著頭站了起來。她之前就想替太子倒水,是以水早就在杯中倒好了,她便雙手拿起青花盞來,微微曲著腰遞去:“殿下請用。”
杯盞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接了過去,那人仔細避開了她的手,碰也未碰著她,梅蕊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失望,但在下一瞬她的失望之情便全然消散無終。
那人手腕一翻,杯中的水便被潑了出來,有些許落在了炭盆裡,被燒得正旺的炭火燙得滋一聲化成嫋嫋水霧,梅蕊聽他在自己前頭說道:“陳水也敢端來給殿下喝?不曉得重新倒一杯麼?”
他的聲線偏清亮,說話的語速不快,給人一種遊刃有餘的威壓感,梅蕊素來聽聞這位護軍的威名,即便是對方無理取鬧她也不想與人頂撞,除非她不要命了。
她垂下眼睫,輕聲道:“大人說的是,是奴婢疏忽了。”言罷便又再去提壺倒水,水從壺嘴傾出注入杯中時,那人又發話了:“文學館這一處天高地遠,沒想到卻這般落了教化,這館中的女學士未曾教過爾等規矩?”
梅蕊默默地磨了回牙,端著盛了大半杯水的茶盞雙手奉上去,並彎了眼笑道:“回大人,某不才,正是文學館的女學士。”
陸稹這才抬起眼來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