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有樣學樣,豈不使皇上當年所說的話付諸東流?臣……”
皇帝氣得一個勁的翻白眼兒,但又給朱光第的話頂得一句答對也說不上來。誠然自己當年是說過,例不可因一人而開,想不到今天倒給他拿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他恨恨的一擺手,管自進殿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好笑之外,更佩服朱光第的這番犯言直諫的勇氣。只不過,這件事不能就這樣放著,總得拿出個解決之道吧?
為了朱光第直言不諱,皇帝表面大發雷霆,實際上在心中卻很覺得滿意,這種君子正sè立朝之風,十餘年間已經不見廟堂了!更多的人都是唯唯諾諾的領旨辦事,根本不會想一想,自己的話是不是有未盡之處,僅從這一點而言,朱光第不但不能貶斥,反而要大大的嘉賞!旁人不明其中,白白為他擔了半天心。
等到軍機處灰頭喪臉的轉回直廬,六福一步跨進,站在mén口一聲長喏,“有旨,朱光第接旨。”
朱光第還不及坐下,趕忙又奔了出來,恭恭敬敬的請了聖安,跪在地上,雙手撐住身體,“軍機大臣朱光第……”六福只說了幾個字,故意停頓了一下,低頭看看,朱光第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讓他這番做作全落到了空處,除了暗罵一聲‘老傢伙’之外,心中也有幾分佩服,當下不再戲耍,“……入值以來,勤勉奉上,而秉xìng戇直,執法清明。著賞加他一級,食雙俸。欽此!”
若說朱光第一點不害怕未必是實,但自幼飽讀詩書,養成了君子不苟的習xìng,自問寵辱不驚其心,但等六福唸完,還是不自覺的楞了一下,“還有,著朱光第、肅順到三希堂見駕。欽此。”
“臣領旨,謝恩。”朱光第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碰頭領旨。
兩個人彎著腰進到三希堂,因為這裡放有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遠帖》,故而得名,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層涵義,即“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
三希堂的面積小到離奇,不過三五平米,半間屋子是一張方炕,皇帝居於炕東端的半圓形寶座上,正在低頭看摺子,屋內除了一個驚羽,再無旁人。“臣恭請皇上聖安。”
“刑部那邊,你等一會兒去傳朕的旨意,就按部中所擬的罪名吧,不必加重。”他放下摺子,苦笑著嘆了口氣,“朱光第,你是飽學之士,朕問你,自古以來,做天子的不下數以百計,像朕這樣,做到沒滋沒味,成天給你們這些臣下頂撞的,可有幾人?”
聽他說得委屈,肅順。暗暗好笑,朱光第卻正sè答說,“正是為了有皇上善納忠言,虛聽己過,才有今日我大清威加海內,四方臣服之景。皇上若說為臣等頂撞,請恕臣大膽說一句:像皇上這般,成就天人之道,使海內昇平,萬民景從的聖主,史上又有幾人?”
皇帝為他這番話說得飄飄yù仙,“人言朱光第為人忠懇,辦事坦誠,惜乎言語無趣,今日一見,可知是謬言!這份諛辭滔滔,便是肅順也不在以下呢!肅順,你聽見了嗎?你說,朕說得對不對?”
“是,奴才都聽見了。”肅順說道,“奴才卻以為,朱大人xìng情忠直,所言實為心聲,並非逢迎。”
“行啦,你們兩個也不必在朕面前說這樣的話——楊全仁免去死罪,但活罪不能逃!讓他把歷年所得盡數捐出,以為國用。”
光第心知皇帝又在藉機斂財,但能夠掙得這樣一個結果足以面對天下,至於傷一些財物,不在話下,當下碰頭領旨,答應下來。
“皇上,奴才還有件事,全聚德的京中名店,乃至有四海往來賓客,只為一饜所yù。奴才請皇上的旨意,這家店,可還能容它在京中開下去?”
“這件事啊,朕再想一想,但即便准許他重新開店,也要認真徹底的管束一番!朕知道你也是他店中常客,卻睜目如盲,到處都是一些頭戴國家名器的官員堂然而入,你就沒看見?”
“是,是是。”肅順立刻碰頭,“都是奴才監察不利,請皇上恕罪。此間事了,奴才一定派人多方巡視,斷不會再讓此情此景再在京中上演。”
“不但是全聚德,京中所有的酒樓、茶肆,都要嚴厲懲處。再發現一個,不管是部院大臣還是王公耆宿,一概貶為白身!其身不正的東西!”
揮退了兩個人,三希堂中恢復了剛才的寧靜,皇帝手託折本,懶洋洋的靠在抱枕上,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問道,“驚羽?”
“驚羽在。”
“這旬日以來,你總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和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