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朝廷的,便不必怕得罪那些混沌之人;若是害怕得罪人的,自然也不是彰顯皇上愛民氣度所需之人。”
皇帝無奈的笑了,老六經過這幾個月的沉寂之後,倒似乎比往日更加激烈和凌厲了?“今兒個和他們見面的時候,孫瑞珍說,這樣的大事,非旗下王公重臣不能料理,朕想了想,覺得還是非你不可。”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你做過些什麼,你自己知道,這一次所辦的差事,雖然是為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計,但將來要得罪的人,怕也不在少數——你若是自問性情綿軟,礙不過成天到你府中去哭求的同宗情誼,這一刻只管和朕陳明。”
“請皇上放心,臣弟定當破除情面,不敢有半點以私情礙公事之處。”
“你能夠這樣想,自然是極好。但朕為人,最是公事公辦,有些話總要事先告誡你。這一次旗務整頓,便如同這十年間朕所一力推行的新政一般無二,一旦開始,就是朕這個御手,怕也不能輕易的將其停下來,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有什麼半途而廢的心思,若是給朕知道,你在辦差的時候,再有任何徇情之舉,朕處置起來,也絲毫不會的手軟之處!”
“皇上放心,自上一年事發之後,臣弟在府中對天盟誓,若是臣弟再有復起之機,當再不會有半點為人情所阻,一心一意,輔佐皇上成就千秋令名!”
“好吧,既然你決心已定,朕暫且便信你所言。從明天起,你到宗人府去,任宗正一職,專司辦理旗下閒散丁戶,另謀生計一事。”
“喳。”
奕以宗人府府正,專管京內閒散旗丁出關耕牧為生一事,在朝局間引發了極大的震動,那些自問難以逃脫朝廷此番新政,必然會為詔命發遣,日後到那荒涼不毛之地,另謀生路的冗員無不心中惶急,左右思量,自索無解能夠躲過這一劫,只得在公事上認真效命,只求為上官所見,不至於落到那樣的地步。
倒是那些京中的旗下大爺,心中絲毫不以為意:旗人天生以射獵為生,種地,是漢人的天職。即便日後有旨意,也不用怕——世宗朝有過先例的,把國家分給的土地轉交給漢人耕種就是了,左右朝廷也不會逐一查實的不是?
皇帝於這樣的情弊早有所見,故而在奕為公事遞牌子進來,並向其逐一奏明的時候,他說,“實在不行就派兵!押解著這些人到關外去。同時行文直省並沿路各處關礙,若是有一個人念及同宗之情,放回來了原本發遣出去的旗丁,朕就殺了為官軍及沿途路卡之前所有關礙的守將!從官級最高的殺起!真是笑話,想偷偷的再跑回來,以為造成這樣的事實,朝廷就沒有辦法了嗎?”
奕心中一驚,皇帝這是怎麼了?居然要下這樣的狠辣手段,只是為把和自己同宗同祖的百姓盡數發遣嗎?
他胡亂的想著,只聽皇帝繼續說道,“還有,朕記得,桂良的孫子,叫什麼的來著?”
“是,該員名叫麟趾,任職浙江金華知府。”
“就從他辦起!”皇帝低低的聲音說道,“今年處置桂良的時候,江南道有人上摺子參劾他,說他在任上,‘甚至部選人員,雖極苦缺,亦必饋贈貳佰金,始得相安’,這樣的貪酷官員,朕不曾讓他隨乃祖一同赴死,已經是恩出格外了!”
“是,是,是。”奕趕忙碰頭。麟趾也是因為桂良一案牽連在內,被朝廷貶去一切職份,賦閒在家的。本來旗人有了過錯,起復起來不似漢人那麼艱難,所以麟趾回京之後,到姑丈、姑母面前哭訴時,奕還勸過他,等到有了時機,一道恩旨,即可官復原職。想不到皇帝終於還是不肯恕過——聽今天皇帝說話的口氣,竟似乎是要切實落足,把麟趾打發出京了?
果然,只聽皇帝繼續說道,“朕知道,論起來,你是麟趾的姑丈,回去之後告訴他,麻利兒的收拾包裹,滾出北京。要是再讓朕知道他戀棧不去的話,就要將他交刑部議罪了。”
“還有,朕知道,京中有些人打著一副如意算盤,意圖將朝廷撥給的田產,轉租給漢人,到時候四體不動,既安撫了朝廷,又賺來一筆額外的糧米。你下去告訴這些人,趁早少做夢,朕在位一天,就絕對不容許有這樣的情事出現,一經發覺,不管是旗人還是漢人,一概以抗旨罪名論處。”
奕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有這麼大的火氣,唯唯諾諾的碰頭而出,外面的人看見他臉色青白交加,還以為剛剛重獲帝寵,又因為什麼原因,給皇上訓斥了呢。
訓斥了老六幾句,皇帝也深覺無奈,這份差事擺明就是得罪人的活,不管是誰來做,都會挨盡天下旗人的痛罵,更不必提等真到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