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你呢?”皇帝也不勉強,回頭問道。
“奴才祖籍河間,家中有老父老母,還有一個兄弟,兩個妹子,都已經出嫁了。”
“憑你在朕身邊這十幾年的時間,河間的陸府,也是廣廈連雲了吧?”
六福嚇了一跳,上前跪倒下來,“皇上聖明奴才從來不敢欺瞞,是。這十餘年之中,奴才確實積攢了不少身家,但奴才自問,從來不曾為拿了什麼人的銀錢,而膽敢將聖上之言,私下告訴外人的。這都是那些人三請五請,奴才礙不過情面,才收下來的。”
“這番話和當年朕問肅順關於椿壽給他送銀子之事,他對朕說的話有交相輝映之趣三請五請的給你送銀子,還不求你辦什麼事,嘿這樣的好事,連朕也挨不上邊呢”
六福連話都不敢說了,伏地碰頭,咚咚有聲。
“你們這些人啊,都是最最下濺的奴才,不過因為常伴君父,給那些人看到機會,……讓朕說你什麼好呢?”踢了他一腳,口中斥道,“起來吧,你這狗才”
主從三個舉步前行,遠遠的到了山莊正門前,軍機處的直廬門口,正有幾個人在說話,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問身邊的驚羽,“你看得見是什麼人嗎?”
“是五王爺和文大人在說話。”
“走,我們過去,也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奕誴難得進園子一次,是為了皇上欽點他做海軍大臣一事。奕誴自家事自家知,若論及舞風弄月、雅客清談,他還算箇中能手;若論及軍國之事,就敬謝不敏了。這一次接到朝廷的旨意,把奕誴弄得一愣:這麼多人不好選,單單選中了自己?海軍大臣是做什麼的?不會是讓自己領兵出海作戰吧?這可不行,自己這條命,還要留著吃酒玩樂,逍遙度日呢
他本來想寫一份謝恩辭差的摺子,後來一想,只上摺子,皇帝一定不準,於是,趕到園子中,準備遞牌子請見,面陳自己的難處,想來以皇上對自己的瞭解,一定能夠開恩,免了自己的差事。
在軍機處直廬和文祥說了幾句,問問這個勞什子海軍大臣所管所及的差事,奕誴更加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打得對頭海軍大臣乃是朝廷新設,管轄從東北龍興之地到南粵海疆沿線的幾乎所有沿海省份,這麼多的事情砸下來,用不到半年,自己就得送命,還是得辭——皇上愛用誰用誰,自己是不幹的。
心裡盤算著,和文祥搭訕幾句,轉身欲走,迎面正看見皇帝帶著六福和驚羽走過來,一愣之下,趕忙跪倒,“臣弟叩見皇上。”
“老五,你可算是稀客了。嗯?到熱河有幾個月了吧?朕和你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你都在忙什麼啊?”
“臣弟自知荒唐,無事也不敢打擾皇上。倒不是臣弟不想皇上,只是怕臣弟言語失禮,動作失儀,驚擾到聖駕。”
“那今天呢?你來做什麼?”
“臣弟今兒個來,”奕誴回身看看,文祥以下,六部等候召見的司員眼見皇帝到了近前,呼的跪倒一大片,呼喝之聲不絕於耳,連說話的聲音也得放得高聲起來,“皇上?”
“走,我們借軍機處一塊寶地,朕聽你說說你來的理由。”皇帝也不理跪了滿地的眾人,排闥而入,在軍機處直廬的炕上盤膝而坐,擺擺手,讓跟著進來的文祥幾個一邊站立,又問了一遍,“你說吧,朕在聽呢”
“臣弟此來,是想請皇上開恩,免了臣弟海軍大臣的職銜,在宗室之中,另選賢明,以輔佐皇上。”
“怎麼,你自認自己不是賢明之臣了嗎?”
“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弟自小就不會讀書,在上書房的時候,也只是跟在皇上身後胡鬧。偏偏到了後來,皇上發奮讀書,學業日有所進,只有臣弟,仍自不改荒疏本色。這十餘年來,蒙皇上不棄,賞了幾分差事,總算蒙皇上不棄,還算略有所成,未曾辜負皇上的信重。”他說,“但臣弟終究菲才,每每辦差之際,錯漏不斷,若不是皇上保全,臣弟早已遭滅頂之禍。”
“……這一次皇上大辦海軍,是我大清千古未有之偉業,臣弟想,若是將這份差事交給旁人,臣弟從旁協助,人家都會覺得:只因為是皇上的弟弟,故而推愛至此。否則,以奕誴的德行,就是連在船上做一名水手,都會嫌他手太笨呢”奕誴微微噘著嘴巴,繼續說道,“為求皇上壯大武備,使我天朝萬里海疆永無為人欺凌之日的宏圖戰略得以實施,臣弟想,還是請皇上免了臣弟的差事,另選賢明吧。”
他說得糊里糊塗,皇帝卻似乎不在意,微笑著聽著,“朕明白了。那現在呢?朕對你信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