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國武職大員服飾。我雖非武職,但今日典禮,故用全副披掛。”
帝點點頭,表示明白,又問道,“貴專使今年年歲幾何?”
“五十一歲。”
“年歲不是很大嘛?怎麼就已經鬚髮皆白了?”
“我從本國來到中國,已經有幾近十年之久,未免操心所致。”
“在我中國飲食如何?”
“有些能吃,有些不能吃。”
“看你額頭出汗,敢莫是這堂上太熱?若是如此的話,不必拘禮,可以自取扇子來。”
“多謝皇帝陛下的關心。”萊因苦笑著說道,“但我這一次來的匆忙,未及帶扇子來。”
皇帝心中一動,擺手示意楊三靠近來,吩咐一聲,後者躬身而退,不一會兒的功夫,取來一柄象牙柄的摺扇,徑直走到萊因身前,向前一遞,“就用這把扇子,暫時風涼風涼吧?”
萊因吃了一驚,他來中國多年,很明白中國皇帝陛下所用之物的價值幾何,趕忙離座而起,“這,皇帝陛下,這太過珍貴了。”
“拿著吧。拿著吧。”
“那……”萊因是又驚又喜的神色,雙手從楊三手中接過摺扇,躬身行禮,“那,多謝皇帝陛下惠賜,我就不還了。”
他直起身子,笑了一下,“多謝皇帝陛下厚意。列位大人知道,我並不是如此愛小,只不過……”
文祥在一邊突然插話道,“我知道,你平日最愛便宜的”
一句話出口,眾人大笑起來。
宴請過各國公使,由禮部官員引導著他們各自退下去,皇帝離座而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在堂上來回踱了幾步,“哎,累死啦”
眾人想笑不敢,強自忍耐著,在御前當差久了,深知皇上的脾氣,最怕、最煩的就是這種肅肅然如對大賓的朝堂奏對的局面,偏偏非如此還絕對不行。“皇上。”曾國藩從袖口中取出一本奏摺,雙手向前一遞,“這是皇上此行天津、遼寧兩地各處有功人員請獎敘將領員弁及分給寶星折片,請皇上御覽。”
皇帝隨手接過,在手中開啟來,除了宋慶、周勝波、唐仁廉、丁汝昌、史宏祖、鄭崇義等人之外,在請旨表彰的名字最後,還有英國人琅威裡和德國人漢納根的名字,對這兩個人的獎敘都是加恩賞總兵銜,並分別給予雙龍寶星獎章。“琅威裡和漢納根二員,分別給予寶星獎章之外,琅威裡教演水師,尤為出力,著加恩賞給提督銜;漢納根監造炮臺,堅固如式,著賞三品頂戴,以示鼓勵。”
國藩複述一遍皇帝的話,示意軍機章京記錄下來。
皇帝轉過身,看著站在身邊的幾個兒子,“朕此番東巡,行程已過大半,以爾等這隨扈途中所見所聞,心中做何感想啊?”
兄弟幾個互相看了看,載澧第一個說道,“回皇阿瑪話,兒子蒙皇阿瑪特旨,隨同徐、華二師西去接船,也可謂是忝為海軍一員。兒子當年出京西去之時,心中略有所感。但未見如此艨艟鉅艦之容,總還有一二輕視之意。此次隨父皇東巡,眼見我大清海防堅固,跑船神勇,方知皇阿瑪聖斷如天,誠乃明證。”
載澧這番奏答說的實在稱不上高明,不過眾人知道他書讀得糟糕,也不以為意,皇帝微笑點頭,又轉頭問道,“三阿哥,你以為呢?”
“兒子所想,是另外一件事。”載澦說道,“咸豐十七年之際,曾有人上摺子說,海軍初建,歷時五年,船政經費已撥款超過兩千萬兩,未免靡費太重。名為遠謀,實用虛耗。一時間清流紛紛上章,以為船政不可行,建廠不可舉之說,甚囂塵上。兒子還記得,皇阿瑪御門聽政,以如天之明,曉諭群臣,其中警句,兒子還能記得一二。”
他喘息了幾聲,朗聲背誦,“譬如讀書,讀至數年,謂弟子強於師者,妄也。謂弟子即不如師矣,莫若廢書不讀,不益妄也?況各國輪船有利有不利,其創之也各有先後,其成之也互相師法,久於其道,熟能生巧則利,魯莽從事,淺嘗輒止則不利。勇猛精進則為遠謀,因循苟且則為虛耗,豈但輪船一事然哉?”
載澦一面說,一面偷偷觀望父親的臉色,眼見他面上帶笑,可見於自己的這番奏答無比滿意,心中大喜,語調也逐漸防高了,“兒子想,若說當年,朝臣以父皇之法為法,努力辦差之際,心中尚存一二質疑之聲的話,則如今所見之勢,亦足矣使天下人雙目不盲,皆可見父皇聖斷是如何英明。今後船政、海防之事,又當如何的如臂使指,再無阻礙了。”
皇帝撲哧一笑,忽然問道,“袁甲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