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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罵一番之後,他又降旨,將惠親王綿愉的親王爵位削除,改封為惠穆郡王——這是非常辣手的處置,一時間朝野上下都看到了皇帝對此事的憤恨和惱怒,一個個噤若寒蟬,再也不敢有第二個人做仗馬之鳴了。
雖然朝臣不敢再就此事進言,卻還有一個很大的難題。刑部的處置上報到熱河行在,皇帝當然詔準,不過這時候臨近新年,早就過了勾決之期了。
清例,勾決從每一年冬至之前的六十天開始,按照省份道路遠近,逐一辦理,距離越遠的,越要先行處置,到了冬至前的第十天,是朝審勾決之期,大清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是在勾決之期早過,臨近新年尚存幾天的時候,仍要降旨斬決的。(關於朝審,勾決,後文祥敘。)
新年是第一大節,在臨近這樣的喜慶日子居然還要殺人,不但有礙天下觀瞻,更會給人留下皇上為政酷烈的印象,這是皇帝不能不考慮的,所以,為了能夠有一個讓天下人心服口服的理由,皇帝臨時命軍機處連夜翻找,終於給他找出來乾隆三十六年的上諭檔,關於犯官王鉦(音正)的前例,用來作為有稽可考的證據。草擬了一份上諭。
這份明發的上諭是這樣寫的:“向來情罪重大之犯,例由刑部開據事由,另行奏聞,請旨正法,乾隆年間,迭奉諭旨,如三十六年系停勾年份,而官犯王錚等,罪無可逭,即於正法,成案可稽。本日刑部具題,已革除親王世子載垕一犯,身為宗室,不知本是太祖一脈,不敬祖宗竟至以先皇遺物盜賣而出,至市井之間,店肆之中謀取私利,其情盡傷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何能忍耐?”
“……今已早過秋決屆期,若因停勾之年再行停緩?致使如載垕之情罪重大之犯久稽顯戮,朕何以面對我朝列祖列宗?又何以肅刑章而示炯戒?載垕著旨到之日,立即處決,派大學士卓秉恬、宗人府府正惇郡王奕誴監視行刑,欽此。”
奕誴正在北京會同宗人府、內務府辦理抄沒端華家產的差事,他知道皇帝為這件事發了極大的脾氣,甚至上表為載垕乞情的綿愉也落了個灰頭土臉,這也是載垕為人荒唐,又做出這樣大不敬之事,也怪不得皇上動怒,在衙門中領了旨意,嘆了口氣:“來人,請提牢司夏老爺。”
夏有權到了跟前,給王爺,卓秉恬見了禮,奕誴對他說:“夏老爺,都準備好了嗎?”
“是,回王爺的話,都準備好了。”
“你親自料理,不要鬧出什麼岔頭來,否則,這一路行去,給載垕一嗓子喊出來,一聲半句,你、我的差事就算是徹底砸了到時候,不但無功,更且有過。你明白嗎?”
夏有權是做老了差事的,聞言笑著點點頭:“王爺,大人放心,卑職早有預備。”
載垕押在刑部大牢中,仍舊不改旗下公子哥的顏色,在他想來,盜賣御賜之物雖然罪行很大,不過自己的阿瑪是一國的親王,先皇崩逝的時候也是顧命大臣之一,皇上又怎麼能不念舊情?更何況現在已經到了年根底下,更加不能不顧及天下人的觀瞻。只要能夠拖過了年,家裡再花錢從中運動,想來大事化小未必可得,保住自己的一條命總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呆在牢中,他並不著急。
載垕的手面闊,經常有賞賜,所以刑部的差役都願意巴結他。但此時不便叫他們來服役,怕言語或神色之間有所洩露,讓他發覺疑竇,引起許多麻煩,所以夏有權親自到了他的牢中,伺候他大洗大抹了一番,換上杭紡小褂褲,細白布襪子,雙梁緞鞋,然後穿上江西萬載出的細夏布長衫,外套一件玄色實地紗‘臥龍袋’。頭上戴一頂竹胎亮紗的小帽,帽結子是櫻桃大的一顆珊瑚,帽簷上綴一塊綠如春水的翡翠。左手大拇指上一隻白玉扳指,右手拿一把梅鹿竹的摺扇,扇面上一邊是王麓臺的山水,一邊是惲南田的小楷。完全是一生下來就有爵位的‘旗下大爺’的打扮。
出了牢房,原該往南,夏有權卻往北走,一面走,一面說:“從提牢廳邊上那道門走吧,近一點兒。”
載垕沒有多想,踱著八字步,跟著他走,一走走進一座小院落,驀地站住腳說:“怎麼走到這兒來啦?這是什麼地方?”
“那不有道門嗎?”
倒確實是有道門,不過那道門,輕易不開,一開必有棺材進出。載垕是知道的,正站著發愣,給人在後面推了一把,腳步進到門裡,穿過一條夾弄,往左一拐,便是個大院子,站著十幾個番役,有的提著刀,有的拿著鐵尺,有的拿著繩子,還有輛沒有頂篷的小車,一匹壯健的大黃牛已經上了軛了。
載垕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