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念載銓份屬宗人,遽以身罹重罪,本應棄市,能無淚下?惟載銓前後一切專擅跋扈情形,實屬謀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特欺凌朕躬為有罪也。在載載銓未嘗不自恃為顧命大臣,縱使作惡多端,定邀寬宥,豈知贊襄政務,皇考並無此諭,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託之重?亦何以飭法紀而示萬世?即照該王大臣等所擬,均即凌遲處死,實屬情真罪當。惟國家本有議貴、議親之條,尚可量從未減,姑於萬無可貸之中,免其肆市,載銓著加恩賜令自盡。即派惇郡王奕誴,刑部尚書阿勒精阿,迅即前往宗人府,傳旨令其自盡。此為國體起見,非朕之有私於載銓也。”把旨意宣讀完畢,奕誴放高了聲音:“…王爺,請接旨吧?”
載銓哪那裡還能聽清他的話?涕淚縱橫之下,放聲大哭奕誴終究是年輕人,心裡酸酸的,故意等了一會兒,有意讓他發洩一番,倒是阿勒精阿看看不是事,頓著足,著急地說:”這不是哭的時候還不快定一定心,留幾句話下來,我好轉給你們家屬”
這樣一說,總算有了效果,載銓收拾涕淚,給奕誴磕了個頭說:“五叔,我不用留什麼話,只求五叔代奏,說載銓悔罪,定郡王的爵位,千萬開恩保全,聽候皇上選本支賢能承襲。倘或再革了爵,我怎麼有臉見先人於地下?”說著又痛哭失聲了。
奕誴點點頭:“你放心,這番話我一定給你代呈皇上。想來皇上天恩如海,也不會一定就要斷了你這一支的祭享的。”
阿勒精阿看看差不多了,向兩旁隨立的差役一擺手:“還不伺候王爺?”
賜自盡,照例自己可以挑選畢命的方法,但總不出懸樑服毒兩途,所以兩間空屋中是同樣的佈置,樑上懸一條雪白的綢帶子,下面是一張凳子,另一面茶几上一碗毒酒,旁邊是一張空榻。
奕誴看著差役半扶半拖著渾身癱軟的載銓轉身進屋,便悄悄退了出去,這時只剩下幾名筆帖式在監視。載銓雙腿瑟瑟發抖,拿起那碗藥酒,卻以手抖得太厲害,‘叭噠’一聲,失破了碗。
載銓又哭了,嗚嗚咽咽倒像童養媳受了絕大的委屈,躲到僻處去傷心的聲音。這時阿勒精阿已派人來查問兩遍了,看看天色將晚,覆命要緊,大家不由得都有些焦急。
於是一個性急的筆帖式,被查問得不耐煩,就在窗外大聲說道:“王爺,快請吧不會有後命了,甭等了這會兒時辰挺好,你老就一伸脖子歸天去吧”
說完這話,見載銓挺一挺胸,昂一昂頭,似乎頗想振作起來,做出視死如歸的樣子,但才走了一步,忽又頹然不前,把個在窗外守伺的筆帖式,急得唉聲嘆氣,不知如何是好。
就這時,阿勒精阿又派出人來探問了。一看他如此徘徊瞻顧,貪生惡死的情態,也覺得公事棘手,必須早想辦法。於是兩人商量著,預備去報告司官,替載銓‘開加官’。
如果被賜令自盡的人,不肯爽爽快快聽命,或者戀生意志特強,自己竟無法弄死自己,以致監臨的官吏無從覆命時,照例是可以採取斷然處置的。在滿清入關以前,類似情形,多用弓弦勒斃,但這樣便成了絞刑,不是‘自盡’。以後有個積年獄吏,發明一種方法,用糊窗戶的棉紙,又稱皮紙,把整個臉矇住,再用高粱酒噴在耳眼口鼻等處,不消片刻,就可氣絕。這個方法就稱為‘開加官’。
也許是載銓已經聽見了窗外的計議,居然自己有了行動,窗外的人聽見聲音,趕緊向裡窺看,只見他顫巍巍地一步一步走向凳子,但身子顫抖,雙腿軟,竟無法爬得上去。
這就必須要扶持他一下了,看守的那個筆帖式推門直入,走到他身邊說道:“王爺,我扶你上去”
載銓閉上眼,長嘆一聲,伸出手來,讓他牽持著踏上方凳,雙手把著白綢圈套,慢慢把頭伸了進去。
站在地上的那筆帖式,張大了嘴,一眼不霎地看著,等他剛剛上了圈套,猛然省悟,立即異常敏捷地把他腳下的方凳往外一抽,載銓的身子立刻往下一墜,雙腳臨空,猛力蹬踏,卻又如何會有實處供他借力?不到片刻之機,便再無動作,像個鐘擺似的來回晃盪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載銓已死,兩個宗人府的差役把屍身解下,放平在地——因為是奉旨監刑,自然要讓奕誴和阿勒精阿現親臨察看,阿勒精阿自然無可無不可,奕誴卻一派神情黯然,大約的向屍身掃了一眼,便即轉身向外,留下一句話:“總是郡王之尊,你們好生料理。”
載銓以‘莠言亂政,誹謗朕躬’的罪名被賜自盡之後,皇帝餘怒未息,又連續下了兩道旨意,第一是將從高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