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境很是富裕,馮昌熾卻是天生的慳吝性子,不但對妻妾全無半分情誼,每日所花的用度也要逐一登記,買一兩豬肉都要吹上半夜的枕頭風方能得嘗心願。便是自己的幾個孩子,也是常在窘鄉,穿著破爛,倒像是一家人都是叫花子一般。
不但對家人吝嗇,對自己,馮昌熾也是錙銖必較,和崔福一樣的,他也極為嗜好杯中之物,卻捨不得花錢去買,每一天只是假借職務之便弄一些旁人孝敬上來的酒喝喝。於是,便給劉文明選中,將他作為拉攏崔福的不二人選。
這樣的差事在馮昌熾自然也是甘之如飴,靠著酒,很快的和崔福拉上了關係。崔福年紀尚輕,於人情世故半通不通,每一天和馮昌熾暢飲良久,把個心懷鬼胎的對方當做了可共性命的知交。
今天兩個人在縣城中喝過酒回來,正好給孟翔撞上,當著少爺的面前訓斥了幾句,他年輕人面上大感掛不住,忍不住嘟囔了幾句:“……也不過是和馮大哥喝了幾杯,也沒有喝多嘛”
“少爺早就訓教過我們,萬萬不能貪享口舌之慾。這個馮昌熾本來是萊蕪縣班房中人,也算是少爺本次赴山東查案物件,你這樣和他酒食爭逐,給人家知道了,旁的人只會說,是少爺其身不正傳揚出去,又怎麼得了?”
崔福半是酒意,半是羞臊,一張麵皮漲得通紅,崔荊南在一邊聽了一會兒,無奈的嘆息一聲:“孟翔啊,算了。崔福這孩子就是這樣的脾氣。”頓了一下,他說:“把藥給我拿來,等下午還要到縣衙視事呢。”
“你聽見了嗎?快去把少爺的藥取來,伺候少爺服用。”
第29節山東大案(8)
項進有心等上一段時日,待崔荊南查不出什麼實證,他自然會灰溜溜的遷地為良,誰知道崔荊南書生脾氣發作,竟是有在萊蕪縣做長久打算,而且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多的關於項進在縣中所作的貪墨勾當為百姓檢舉了出來,其中有一節,便是道光三十年間,他以彌補虧空為名,按畝派捐,每一畝捐大錢五十文,上繳的農戶每一戶發給官府印製的田單一張,這樣做無異於是在加徵錢糧了——康熙朝有‘永不加賦’上諭,後世子孫奉行不悖,而只憑這一款罪,若是落到實處,項進便要掉腦袋
多年來只是因為項進手段狠毒,縣中又有劉文明之流為虎作倀,百姓畏懼,敢怒而不敢言,待到崔荊南到縣,一力蕩除積弊,還民清正,自然的,敢於說話的百姓便多了起來。
說是這樣說,百姓仍舊不敢當著項進的面呈上這樣的罪證,於是在四月初的一天傍晚,兩個生員穿著厚重的棉衣到了崔荊南所居住的客店,叩頭行禮之後把棉衣脫下,放在身前:“感激大人為民亢言之恩,學生無以為報,留下一件棉衣以為報答。”
兩個人離開之後,崔荊南命孟翔撕開棉衣,裡面藏著項進按畝勒捐的田單、印票、借票、收據合計兩千餘張
有了確鑿的證據,崔荊南心中大喜,認為一竟全功指日可待,行事之間便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以項進所犯如此嚴重的罪行,處置之道不外兩條,一則可以第二天到縣衙中的簽押房中的時候立刻罷斥掉項進的差事,然後具折陳奏,請朝廷再派專人來查明問清之後,做出處置;二則可以行文泰安府田書元,請他到萊蕪縣中來,二人共同會審,然後向朝廷呈報。
但崔荊南都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暫時按兵不動,準備等到將劉文明、馮昌熾之流所犯的罪行全數釐清之後,再對項進動手。這樣一來,便給了項進等人充足的時間。
崔荊南居住的客店中早晚都有項進派出的專人負責監視,每一個進出客店,和崔荊南主僕等人有過交流的,不論男女老幼都要在當天的晚間向他做回稟,時間已經進入四月,天氣越來越熱,進去兩個穿著棉衣的漢子,出來的卻是單衣打扮,項進便知道不好。連忙找來已經被罷職在家的劉文明、巡檢張士龍等人會商,“可知道來者是什麼人嗎?”
“是小辛莊九原巷的儲氏弟兄。”
“可就是當年領頭抗捐的那弟兄兩個?”
“正是他們。”
“你們下去吧。”項進揮手讓兩個探子退下,轉身苦笑著望向劉文明和張士龍:“劉兄,張兄,看起來,勒捐之事,崔荊南已經略知大概,此案一發,便是潑天的大禍,想來,崔荊南現在已經在燈下具折陳奏了。”
“早就知道這一對兄弟不是什麼安善良民,當年就應該讓他們多多吃一些苦頭的。”
張士龍無奈的一笑。他知道劉文明是什麼意思。山東之地尚武之風大興,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