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更長,問的案子更多,卻絲毫沒有睏倦之意。
崔荊南心中得意,拿起狀子看了看,還不等看仔細,只聽堂外有口角之聲,兩個人互相揪扯著分開人群,進到堂中——一個衣冠楚楚的生員,還有一個衣衫破爛,倒像是個要飯的乞丐。
有個皂隸攔在前面:“喂,你這個秀才來做什麼?”
“來請大人評評理。”
“就是告狀嘍?可有準備狀子?”
“事發突然,不曾準備。”
皂隸還要再問,崔荊南在堂上發話了:“帶他們上來。”
兩人到了堂前,那個衣衫襤褸的似乎是被告,嚇得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一看就是個老實人。那個秀才身份不同,對崔荊南和項進長揖不拜,口稱生員,叫孫稱:“給老公祖請安,給道員大人見禮。”
“你呢?”崔荊南看著跪著的被告:“你叫什麼?”
“小的叫馬六。”
“那,孫稱,你告馬六什麼?”
“便是為一個理字。”孫稱的頭高高昂起,當堂講自己的理——
馬六是個農夫,挑著一擔水肥出城,不小心撞了孫稱,他開口便罵街,馬六人很老實,不合說了句:“又沒有弄髒你的衣服,何必罵人嘛?”這一下惹到了孫稱,說馬六沖撞了‘衣冠中人’,還口出不遜,一定要拉著他打官司不可。
他說到一半,崔荊南就聽明白了,心中惱恨孫稱為讀書人丟臉,見微知著,可知其人平時在鄉里也一定是不安分的角色。一邊聽他說,一邊寫了幾個字讓孟翔遞給項進:“此人是文是武?”
這是問項進,這個孫稱是文秀才還是武秀才。項進寫了個武字,又遞了回來。崔荊南做到心中有數,用力一拍響木:“馬六,你好大膽難道不知道秀才乃是宰相根苗嗎?我問你,你得罪了孫秀才,是願打還是願罰?”
“我願打。”
這倒讓崔荊南有點奇怪了:“願打?為什麼?”
“小的是窮人,罰不起的。”
“你不要害怕,不是要罰你的銀子,只是讓你給孫秀才賠禮。”
“那,我願罰,願罰。”馬六心中感激,先就磕頭,多謝堂上大人的恩典。
崔荊南又看向孫稱,“孫稱,本官命馬六向你磕頭一百,以為賠罪,你可願意?”
孫稱得意洋洋,“全憑大人秉公處置。”
“那好。”崔荊南笑意盈盈的吩咐:“取一張椅子來,讓孫秀才坐著,受馬六的頭。”
這樣的判罰自然惹得周圍聽審的百姓不滿,嗡嗡之聲大作,項進發揮了陪審的作用,用力吆喝幾聲,方才彈壓了下去。有人給孫稱搬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又讓馬六在他身前跪倒,嘭嘭嘭大碰其頭,旁邊站立的兩個皂隸在給他唱數:“十,十一,十二……”
唱到六十的時候,崔荊南突然又問道:“本官忘記了。孫稱,你是文秀才還是武秀才?”
孫稱不知道怎麼回事,老老實實答道:“生員是武的。”
“哎呀你怎麼不早說?文秀才叫他磕頭一百,武秀才減半。馬六磕了多少?”
“回大人,磕了六十。”
“那不行,多出十個頭,要賠償。這樣吧,孫稱,你給馬六磕十個頭,兩下扯平。”
一句話出口,堂上堂下一片大笑便是連心事重重的項進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有兩個人沒有笑,便是原、被告,一個是笑不出來,一個是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呢
“大人,”孫稱知道壞事,趕忙鞠躬求饒:“生員甘願受罰,請大人留生員的體面。”
“不行。你要體面,馬六便不要體面了嗎?說起來,你受了他六十個頭,還他十個,還是你的面子大。來啊”
旁的皂隸又是好笑又是好玩,把馬六扶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又強按著孫稱跪在地上,給馬六碰了十記響頭。碰完了頭,縣衙內外歡聲雷動
磕罷起身,崔荊南沉下臉來,對他說道:“看你今日的行徑,可知你平時是鄉里定然是那等仗著一襲青衫,兩榜力氣,橫行無忌。又只為旁人鬥你不過,越發的無所顧忌。照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你身敗名裂的一天我今天殺殺你的氣焰兇勢,其實也是成全你。須知頑鐵易折,百鍊方能成鋼。從今以後但願你能夠洗心革面,好好讀書用功,本官下一次再到萊蕪,還要訪查你的行跡,若是有所改變,自有你大用之處,若是怙惡不悛,你當我真的不能革了你的功名嗎?”
一番話說得孫稱感中生愧,愧中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