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嗯了聲,把苻秋抱著,聽他呼吸勻淨,似睡著了,這才安心睡去。
十日後晌午,苻秋在太后宮裡吃飯。經前次之亂,宋太后又險些送命,苻秋對太后幾乎言聽計從。
“多吃些,都瘦了。”給苻秋夾了塊剔去刺的魚肉,宋太后放下筷,指頭上的紅寶石指環光彩照人。
“母后也多吃些。”苻秋正要布筷,宋太后忙擺手,“母后吃不下了,陪皇上坐會兒。”
宋太后似有點心不在焉,等苻秋吃過飯,喝上茶,這才重提立後一事。
苻秋蹙眉,嚥下一口苦茶。
“褚家那丫頭是小了點,還是方家的長女沉穩。你們又是打小定的親,皇上這才重回來,推了這門親,怕要寒了老臣們的心。”
苻秋被茶水嗆得咳嗽一聲,接過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朝太后道,“母后前次才說方家不行……”
“方老太傅三朝忠臣,且方靖榮也說不上有什麼大錯。此次還朝,方家在裡頭也出了力的,破城之後,方靖榮也是頭一波帶著文臣出來迎母后進城的。”宋太后停了停,看苻秋神色不明,又道,“同右相也是一樣的。如今右相仍重用,再把方靖榮關在獄中也不合適。”
苻秋吹了吹茶水上的浮葉,抬眼看太后。
宋太后只覺那目光有些犀利,她縮了縮脖子,說,“關到皇帝大婚之日,大赦天下,放出來便是。重用不重用的,母后是婦道人家,管不得那麼多。”
苻秋一想,方靖榮確實也不能一直關著。方殊宛帶回來就是要履行當日與老太傅之約,說白了,那會兒他什麼都沒有,雖說朔州沒能藏到最後,可若少了這一環,也跑不出關外。念著方家的恩情,湧泉相報也是這個道理。
只苻秋眼下不太想娶媳婦,中間有什麼不妥當,一時半會兒他說不清,就是覺得真要辦這事便心裡慌。
他瞥了眼站在一邊杵著當雕塑的東子,東子面無表情,像在發呆。
“那照母后說的辦罷。尋常的兒子娶媳婦,也得要母親首肯。朕自當為天下表率。”苻秋說這話也是讓東子聽的,娶媳婦不是他的意思,是母后的意思。
然出去時,東子隻言片語也無。
回到承元殿,自跪著給苻秋研墨。墨汁化得濃稠,散發淡淡香氣。
“等冊封那日,朕去皇后宮裡轉一圈便出來。”
摺子寫到一半,苻秋在斬字上打了半個圈,忽停筆,這一句丟出來,東子神色難言地盯著他看。
“這不成。”東子說。
“那你說怎麼辦吧。”苻秋把筆一摔,甩得東子一手墨點。
“大典過後,行過周公禮,到早上我會帶內侍來服侍皇上與皇后,罷朝三日。”東子木著張臉。
苻秋微睨起眼,同東子大眼瞪小眼。
東子一臉巋然不動,顯得有些漠然。
最終苻秋只得自捉起筆來,繼續批摺子,久不久才說一句話,叫東子溫茶捏肩之類,再不提此話。
帝后大婚,內廷總管事忙,東子近乎腳不沾地,買辦,張掛彩燈,彩紙,典禮當天要用的禮器,各道順序,都得與禮部官員核對,出不得一點錯。
“乾爹!”院子裡一聲抓狂大嚎。
靠在樹枝上休息的東子,扯下遮在臉上的巴掌大的一片樹葉。
走進御膳房院子裡,他紗帽上猶自掛著枯葉,那小太監哭笑不得替他整理衣衫,才道,“要吃的糖不夠,京城裡這糖脫銷了……”
東子讓小太監寫了條子,那太監特意說清就在京城管著的個小縣上就有。
這事不歸東子辦,他如今是總管,說一聲,底下多的是人搶著要去跑腿。
晚上苻秋也不來了。
這有五六天沒來。東子翹著條腿,躺床上,把兵符捏在手裡掂來掂去,怎麼掂也就是塊兵符,硬邦邦的。
他翻了個身。
沒有苻秋的冷被窩,他都懶得打理。半夜爬起來衝個冷水澡,又趴在床上掂兵符,直至四更天才算睡著。天不亮,趕著個驢車出城。到宮門口,侍衛們紛紛調笑——
“袁家三爺來了,快放行。這是回右相府呢?”
東子倒沒什麼好生氣的,尋常時候他不說話。
遞出腰牌,侍衛伸手來捉他的紗帽,“袁公公這麼不愛說話可不成,想不到,連右相家的正經少爺,都入宮當內臣。公公說句實話,一個月能拿多少?要拿得多,咱也不稀得成日風吹日曬地站著,也去割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