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陛下或許以為那曲辭之過僅僅是沾了‘薄’‘素’二字吧?”
“哦?”他安靜地抬眼。
薄暖將竹刀往案上打著節拍,輕悄悄唱出了聲:“薄日熹,宜酒食,君富貴,永無事。——”
“陸子永?”
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
顧淵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徑自走到了她面前,聲音冰冷而壓抑,雙眸都幾乎冒出了火來,“陸錚,陸子永?!”
薄暖微微一笑。
顧淵只覺她此刻這副神態簡直可恨——她到底瞞著他做了多少事情?他想到聶少君的解釋,他今日一早回宮時便想質問她了,可是話卻說不出口——
他凝注著她,她這樣聰明,聰明得好像一往無前,而他明明知道,她是脆弱得一觸即碎的。
門外有人來報:
“太皇太后請皇后往長信殿請安。”
帝后二人都沒有驚訝。
薄暖稍稍抬高聲調:“本宮這就去,請貴人少待。”一番梳妝完畢,她只覺自己好似打了一場惡仗,略有些疲憊,卻不得不端莊了容色,低頭理了理繁複的衣裾,便要去喚寒兒。
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頭。
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她這是要治你……”
她溫和地對他笑,“她不能窮治於我。她不能將那些舊事抖出來,而況我已是皇后了。”她的笑容那麼美,美若玄花,“你不是說過麼?立我為後,便是為了不讓我受委屈?”
他張了張口,面對她的淡靜柔雅,他的一切焦慮卻在胸臆間狂亂奔走而不得出,“陸氏的案子,你已經查清楚了對不對?你要對付太皇太后,你要對付薄家,不止是為了朕吧?阿暖——”他的話音陡然變得冷厲了,“你這樣一意孤行,就沒有想過代價嗎?”
“代價?”她微微蹙眉,“你是一國之君,你來告訴我,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要不要付出代價?我不過是往長樂宮去——”
她一根根地掰開了他抓緊她的手。
“我母親教我的第二件事。”她柔聲,雙眸安靜地凝注著他,“一定要,用盡全力,去保護自己愛的人。”
他窒住。
她柔柔一笑,“等我回來。”
他於是只能看著她離去。大開的殿門,刺目的日光,逐漸消失的翩然如蝶的身影。他恍惚了一瞬,內侍在簾外低聲奏報:“啟稟陛下,薄大人已在宣室候著了。”
他微微皺眉,“哪個薄大人?”
“回陛下,是大司馬大將軍,廣元侯,薄大人。”
長樂宮,長信殿。
薄太后確實一夜未眠。但她看上去依然很端莊得體,衣飾妝容都一絲不苟,就連那平素總含煙帶霧的目光此刻也是清醒得可怕。
薄暖一步步規規矩矩地行至大殿正中,跪下,雙手伏地,以額觸地,一字字清越如濺玉:
“兒臣向太皇太后請安。”
薄太后微笑,“原來皇后還記得要請安的。”
薄暖轉身自寒兒手中接過膳盤,高舉過頂,“兒臣是靖家新婦,禮節粗疏,僅知孝養奉食,請太皇太后保重玉體。”
薄太后眼風一掠,周遭的宦婢悉數退盡。寒兒欲待留下,薄暖低聲道:“你也下去。”她才猶豫地走了。
薄太后笑道:“皇后的人倒是忠心,在長信殿裡,還須聽皇后的吩咐。”
薄暖放下膳盤,再度叩首:“這婢子無狀,兒臣已說她許多次,還望太皇太后勿怪。”
薄太后慢慢斂了笑,溝壑縱布的面容上一雙冷眸彷彿能看穿她的骨肉皮,“——帶上來!”她突然揚聲。
“哐”地一聲,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從簾後摔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兩名身披甲冑的精壯宮衛,那人影正掙扎欲起,卻又被一個宮衛一腳踩住了肩胛骨。那人影痛得慘叫起來,薄暖這才反應過來:
“孫小言?!”
她臉色煞白,險些跪不直身子,而那人影全身都不得不俯伏在地上,困難地半抬起一張看不清楚的臉頰來:“婕妤……皇后……”
他的額頭、頰骨和口角都在流血,全身骨頭似被打散了架又不得不收攏來,內官的銀青袍服都汙作了黑色。薄暖驚駭地轉過頭對上首的薄太后道:“這是未央宮的中常侍,太皇太后也可濫用私刑麼?”
薄太后眼角微挑,“私刑?這不算私刑。”
薄暖心頭一顫,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彷彿料知她的心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