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紀姜呢。”
“紀姑娘不肯跟我們一道過來。”
顧有悔恨道:“她要做什麼啊……這個傻女人,她要替這邊拖延嗎?”
宋簡搖頭,手指不斷捏緊:“不對,南京城出兵焚村,那個叫唐幸的人一定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顧有悔忙讓林舒由替過他的手。
“你現在這個樣子,去了有什麼用!她替你們去送死就算了,你得給我冷靜下來。師兄,你們趕緊集合村裡的人,帶著他們從蕩山撤走。”
林舒由點頭道:“我明白,那你呢。”
“你們救你們該救的人,我去找那個糊塗公主!”
第96章 體面
塗鄉村口。
暮色將將降下來, 火光燎燒天邊。
風颳過紀姜的耳旁獵獵作響。
唐幸渾身是血地被綁在一匹馬的尾後, 人幾乎是從南京城一路拖行過來的。本來就受過刑,又遭了這樣罪, 人只剩一口氣兒了。他半睜著眼睛,望向紀姜。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李旭林騎在馬上,手中的馬鞭子一下一下地敲在道旁古柳上。
自從因被宋簡拿住之後, 李旭林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在梁有善跟前做事了, 這回是因為唐幸在南京城私壓梁有善焚村之令。他才得以露頭領差來南京。
到南京城後,一刻未停,先是綁了唐幸。再就是以聖旨逼迫周與安出兵塗鄉焚村。周與安無法抗旨拖延, 只能默許李旭林帶著錦衣衛的人和城中部分守軍出城。李旭林為了震懾東廠的其他人,將唐幸鞭打得遍體鱗傷,又用麻繩將他把綁在馬後,命人堵住了他的嘴, 一路拖行至村口。
“欸,唐少監。你的性命現在在你的這位殿下手中。來人,把他嘴鬆開, 我要聽他求。”
唐幸的口中的塞物被取出。他艱難地仰起脖子,側面吐了一口血沫子, 粘膩的血和口痰混在一起,他滿口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平復了一下燥熱的呼吸。
抬起一雙手來, 插入被折騰地凌亂的頭髮中。以手為梳,一點一點地試圖理順滿是枯枝衰草的亂髮。他身上那件司禮監的官服已經被剝去了,周身只剩一件佈滿鞭痕中衣。他沒有在乎身上的狼狽, 甚至從袖口扯下一條染血的布條,一絲不夠地將頭髮束緊。
他一直望著火光下的紀姜,不顧李旭林嫌他拖延,狠力甩下來的鞭子。他不躲,用周身的皮肉迎上,每下都撕披見肉。其中吃痛時,他也只是咬緊牙關,稍微停一停手上的動作。束緊頭髮後,又蹲下身去,就著道旁溪中得水,浸溼袖口,一點一點擦去面上血跡。
他要告訴紀姜,他要體面的死。
在大齊漫長而陰暗的宮廷歷史之中。越是扭曲,越是低賤的人,越是活得精緻體面。唐幸記得,他第一次在梁有善手底下當差的那一日,梁有善什麼都沒有交他幹,只是開了一封心得羊脂胰子,教他怎麼從手掌到指甲縫隙地淨手。
梁有善說:“做奴才的人,尤其是做伺候宮廷之中的女人們的奴才,哪怕別人瞧我們再腌臢,我們也要把身上洗乾淨了。如果連這一份體面都不能給自己,那才是真的淹死在糞土中了。”
唐幸不知道他的話是不是對的。
可是這卻真的大齊立國百年來,無數的宮廷太監,都是靠著這份的虛無縹緲的體面,撐著自己活下來的。從某種方面來講,這也是這個時代和宮廷的一種扭曲的傳承。然而他們不明白的是,這其實已染是一種自輕和自踐。就如同在宮城之中,他冒充紀姜的兄長,送紀姜出宮的那一回。
不曾被胰子搓洗過的那雙手,總是令他覺得髒汙的鬧心,不配去捏握公主殿下的手指。
他喜歡一個女人,是帶著褻瀆她的自卑的,是有罪的,是要贖的,是要犧牲才能換來那如雪一般的清白和乾淨的。
唐幸望著她,終於漸漸地收斂好了一切。
李旭林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死到臨頭還在乎頭上的毛,我讓你給我求她!”
說著,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他的肩膀上。這一鞭子的力道之大,皮肉之下,幾乎能見到發白的骨頭。他太疼了,受不住地屈膝跪了了下去。唇上咬出了血,他又固執地抬起袖子來,把那血跡重新擦去了。
李旭林用鞭柄抵著他的肩,對紀姜道:“公主殿下,我們督公也沒有想到,這麼多年,您竟然在他老人家身邊養了這麼一條聽話的狗,難怪當年顧仲濂沒有死在文華殿上,這個人,偷偷把餵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