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算是回應少年的話。
林舒由道:“這幾日我已有些眉目,你既帶回了藥材,我也就多了三分把握,你守好這些人。我這就去配藥。”
山野沉寂。
屋中,顧有悔用火烤過後的刀子,一點一點撥開他手臂上的潰爛之處,與林舒由一道替他上藥。院前,青娘點起藥爐。顧仲濂靠在一顆矮松上摘選藥材。風扣動門上的掛鎖,一聲一聲,伶仃如天邊慈悲的佛音。
紀姜立在那座茅屋前,沉默地寧向那一把鎖。
這一輩子,他和宋簡的天地都很大。
見過帝京城繁華,捧玩過青州乾淨的雪,也來過南方的杏花鎮子,沐浴山中暖風和田間的溫陽,看似波瀾壯闊,但冥冥之中,仍有一把鎖掛在懸在頭頂,他們從來沒有真正自由過。
不過,這一切還是有福報。
顧有悔端著一盆血汙的水推門出來。
紀姜的肩膀一怔,她忙別過身去。顧有悔將木盆放下,走到她身後。“你哭過了就哭過了,又不丟臉。放心,你不准他死,就算他被鬼差套上鐵索,我也要替你把他拽回來。”
紀姜沒有回頭。
“你們為我們……犧牲太多了。”
顧有悔抱起手臂的,看向靠的矮松下的父親,又看向爐火前佝僂著腰背的母親。
“我也許是隻是為了你,但是,他們不一樣。”
青衫飛揚,他頭上束髮的青帶拂過紀姜的眼睛。這幾年過去,紀姜再也沒有了當年公主府中那顆如水晶一般光明透亮的心,宋簡也再也沒有了帝京文壇折桂,斗酒行三百詩的豪氣。他們都有所消磨。失去了最好的樣子。
只有身後這個少年,悄然成長,恰是最好的時候。
“如果天下太平,我根本不會在乎宋簡是死是活,我只在乎你過得好不好。不過,這麼多年的,你和宋簡讓我明白,手中握劍,就要挺身迎上,我是因為你,才得以看到這世上除了江湖之外,還有更廣大東西。所以,不論是我,還是唐幸,我們護你,救宋簡,不單是私情,也是因為,我們也信你們心中所信的東西。”
青娘順著他的話道:“殿下,悔兒的話是對的。自從御門跪諫,宋大人放下私仇,保全老爺的性命,又平定三王叛亂,讓天下百姓安享太平富足,他就該受今日人們回以的福報。宋大人這些年,雖行在雲端,卻也是觀音慈目中的可憐人。神佛都是有眼的,不會棄掉任何一個舍私恨,取大義的人。殿下既然信他,就信他到底。”
顧仲濂也停下手中的事,一盤乾淨的白芷去了沙石,乾乾淨淨地鋪在瓷盤兒上。
“有悔,給林先生捧進去。”
說著,他搓吹掉手上灰。艱難地撐起身,拍淨背後的塵土。拿過木杖,一深一淺地走走到顧有悔的身旁,抬手在他的肩背上輕輕拍了拍的,而後慢慢地繞到茅屋後面去了。青娘望著顧仲濂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目中飽含溫情與信賴。
誰都不是神佛。
誰都不能單方面的救贖任何一個人,不過是在三千世界裡深情地走一遭。放下能放下,堅持必須要堅持的。人這麼修煉著,歷經幾世的輪迴,有的人成了青娘和七娘,有的人成了紀姜和宋簡。
好在啊。他終究沒有辜負這個世上的熱情。
三日過去以後,宋簡終於從混沌的意識當中脫出身來,身上潰爛之處逐見癒合之像。因炎症而引起的高熱也漸漸退了下去。其餘患症的人也都逐漸開始好轉。如同煉獄一般茅屋中,終於嗅得見了一絲生氣。
林舒由一刻都不敢疏怠,連日又是內服,又是外用,到了第七日。包括宋簡在內的病人們,總算勉強站得起身來了。
林舒由幾乎連日都沒有閤眼,已然是精疲力盡。
“顧有悔,來……這些人可以挪出去了。日後你再因為這樣的事把我從琅山拽下來,我打死也不會來了。”
顧有悔挽起袖子去扶宋簡。
“聽到沒,算你命大。”
宋簡咳笑了一聲,將手撐扶在顧有悔的肩膀上。
“辛苦你了顧小爺。”
顧有悔避開他的眼光。往門外看去。“欸,紀姜呢?”
門口的人道:“好像村口那邊出了什麼事,紀姑娘去檢視去了。”
正說著,幾個農人從遠處田埂上跑來。“顧少俠,南京城那邊遣了好多軍隊過來,都舉著火把,人已經到村口了。紀姑娘讓我來告訴宋大人,趕緊想辦法從撤走!”
宋簡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