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上不言不語。
“皇阿瑪!”
皇帝回過頭,看見是寶兒,便朝她笑了笑,招手讓他來他身邊。
“你十四弟好些了?”
她點點頭,寶兒素來膽大,可接下來的話還是需要她鼓足十萬分的勇氣說出來:“皇阿瑪,那天您告訴我是額娘自己要走的。”
寶兒說的是她那日騎馬衝進清溪書屋的時候,她吼了自己最敬愛的阿瑪,問他為什麼拋棄額娘,皇帝被她逼急了氣急敗壞地說:“是她自己要走的,你問她去啊!”
寶兒一直沒有想通額娘為什麼要走,可她現在卻懂了,她稚嫩的嗓音說著心裡的實話:“皇阿瑪,我從小就很羨慕額娘,他們都說我是瘋丫頭,不像額孃的女兒。額娘永遠進退有度,永遠溫柔端和,她不像我,我脾氣壞到處惹禍,可她從來不會失態。”
皇帝嘆了口氣,“寶兒,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小啊,可我不是什麼都不懂。我知道額娘很多時候在笑,可是她不高興,即使她以後回來也還是不高興的。但我一直記得,額娘唯一一次失態就是聽說您在塞外病重那一次。”寶兒一抹眼淚抽噎說,“額娘明明那麼愛我,可我追著她讓她別去她就是不理我,我那時候就知道在她心裡阿瑪才是第一位。”
皇帝扶著額頭。“寶兒,別說了。”
“皇阿瑪,我敬您愛您,可我還是想說……”寶兒噘著嘴哭著喊,“額娘這麼好的人不應該困在宮裡!你連信她都做不到,您不配困住她!”
皇帝愕然,他都不敢回頭去看女兒的臉色,秋華趕緊抱住寶兒拖著她走。
寶兒的哭聲漸行漸遠。
顧問行進屋說:“皇上,劉太醫來了。”
“知道了。”
劉長卿跪在地上要給皇帝請脈,皇帝不想挪動徑直伸出手擱在了書桌的佛經上,劉長卿挪到書桌邊在枯萎的綠萼處聞到了一點草藥味。
劉長卿霎時頭疼,他總算知道不是自己醫術不精,是自己的藥都餵了土。這兩口子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拿自己身子骨開玩笑麼,煎好的湯藥不吃拿去澆花。
這事也不知道鬧到何時才是個頭啊……劉長卿搭上皇帝的手腕,顧問行瞧皇帝的神色平靜下來了,肚子裡繞了幾個彎說:“皇上,李大人送了個人進宮……”
皇帝原本閉著眼睛躺在紫竹榻上,聽見這句話眉心一皺。
“叫她滾,朕不需要!”
顧問行心裡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高興吧,皇上看來對德主子還是餘情未了的樣子,這不高興吧,皇上一張嘴就是一個“滾”這叫他後面的話怎麼說?
劉長卿一邊號脈,一邊對顧問行擠眉弄眼,顧問行無奈只能又說:“皇上,李大人送來的是個匠工。”
“匠工?”皇帝張開眼,一眼瞧見顧問行身後站著的女人,心火一下躥了起來。“李煦在耍朕麼,你自己回頭瞧瞧,這是匠工麼!”
劉長卿忙壓著皇上的手說:“皇上請息怒,李大人素來對皇上忠心耿耿怎敢戲弄皇上呢?”
月瑤此時屈膝在皇帝面前跪下,道:“皇上,奴婢確實是匠工,奴婢是蘇州澄明堂的造紙匠人。”
“你?”
皇帝看著眼前至多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語氣裡分明帶著不信。
月瑤道:“奴婢家中世代造紙為生,家中子孫無論男女皆承技藝,奴婢十歲的時候就跟著雙親習造紙之技了。李大人知道皇上鍾愛奴婢家澄明堂的宣紙,可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紙也是一樣的道理。南邊產的宣紙更適應南邊溼潤多餘的氣候,若是要造出適合在北方用的紙就必須在北方造,所以李大人才讓奴婢進宮來替皇上造紙的。”
皇帝仍是有些不信,李煦這奴才心思活絡,只怕他是想送個江南漢女進宮,又怕太后反對才故意借什麼造紙的由頭。
月瑤見皇帝猶是一臉不信,便說:“皇上書案上放著的這刀寫字的宣紙,是澄明堂順治十年造的。而皇上身後碧紗櫥上貼著的窗戶紙則是用的康熙十六年澄明堂的宣紙。”
皇帝聽到這臉上才露出幾分興趣。“你怎麼知道?”
月瑤道:“一張紙的顏色質地同時節氣候都有關係,順治十年蘇州難得大旱,彼時河塘都快枯竭了,奴婢的阿爺和爹爹打了數口深井,用的井水造紙,而井水水質同河水不同,那一年造的紙微微泛著青白。”
皇帝用了這麼些年的紙,也確實注意到宮裡有一些紙是微微透著幾分青色,就比如他桌上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