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在心裡記恨我爹,記恨他被青樓舞妓迷惑,犯下喪盡天良的錯事。因著我孃的身份,我甚至厭惡所有青樓女子,尤其是舞妓。”
夏舞雩僵立著喃喃:“怪不得……”
“但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冀臨霄將帶來的包袱開啟,從裡面取出些新鮮瓜果,擺在墳前,“就在義父被刺那日,義父告訴我許多關於我爹孃的事。我方知道自己錯的離譜,萬不該記恨爹孃。爹是做了不好的事,但他有苦衷,更始終明白自己該是何種立場。在那種境地下,他還能最大限度的保住朝中忠良的性命,暗殺鄭國公及其副將,使得鄭國公叛亂終止。爹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罪人,甚至同他相比,我這個做孩兒的,不知窩囊多少。”
夏舞雩沉然靜默,心口如被刀子抹過,為冀臨霄心疼。
在這種心與心貼近的時刻,她再不必控制自己的情緒,亦不必維持住淡定的表情。
她跪坐在冀臨霄身旁,道:“臨霄,你沒有窩囊,你不畏強權,剛正不阿,你很好,真的,你哪裡都好。”
冀臨霄感動的一笑:“義父說,我的嫉惡如仇、剛正不阿,都和我娘一模一樣。”
“臨霄……”
“我娘落在那些逆黨手裡,成了他們要挾我爹的籌碼,娘便吞簪自盡。那些逆黨將她的屍首隨意掩埋,連棺材都沒有。我爹是被惠宗下令燒死的,行刑當日,惠宗命人將我孃的屍骨挖出來,送給我爹。娘那時已是一具枯骨,爹抱著娘走上刑場,被燒死在大火之中。”
冀臨霄又點上三炷香,放在帶來的臥香盒裡,雙手供上,一邊說:“那天,義父帶著我在暗處觀看行刑,我親眼看著爹孃被吞噬在大火中,黑煙滾滾,爹卻半點慘叫都沒有發出。那場火燒了整整一個時辰,後來起霧了,白茫茫的大霧籠罩刑場,和黑煙重疊在一起。待到霧散時分,火也滅了,爹和娘同身下的草垛一同成了灰燼。”
酸風射眼,讓夏舞雩眼眶溼熱,她昂頭看著湛藍天空,眼角一滴淚滑落。
幾乎同時,冀臨霄粗糙的指腹已拂過她的眼角、臉頰,小心抹去那滴淚。他目光亦有些心疼愧疚,道:“豔豔,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想把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分享給你,我想與你做最親的人。”
夏舞雩語帶哭腔:“我知道。”
冀臨霄的手順勢撫過她的臉,一手將這絕美的面龐捧著。
“豔豔,若我的身世洩露,難免會遭大禍,朝堂上多少視我為眼中釘的人巴不得抓住我的把柄。所以此事我和義父都一直瞞得,義母和巧巧不知道,冀祥不知道,就連詠清都不知道。”
“可大人卻告訴了我。”夏舞雩抽泣著說。
冀臨霄淺笑,“豔豔和他們不同,豔豔是我的妻子,對妻子坦誠一切天經地義,我相信豔豔會守好這個秘密。”
她會!她當然會!
她這個處處隱瞞、一肚子壞水的女人,竟也能得到一個人這般毫無猶豫的信任,她又如何還能辜負這番信任?
白皙手軟的手,不知幾時抬起,覆在了冀臨霄的大手上,抓著他的手貼緊自己的臉。
夏舞雩喃喃:“我會替你守好秘密,也不會去驚動義父。寧身死,不會傷你半分。”
冀臨霄也是一震,將她扯到懷裡,斥道:“胡言亂語什麼!好好的提什麼死字,你是要爹孃在九泉之下還得為你提著心吊著膽?”
“我……”夏舞雩只好服軟,可憐巴巴道:“大人,我錯了,你別兇我。”
“好,不兇你。”冀臨霄撫著懷中女人,“我……本官怎捨得兇你。”
夏舞雩哭笑不得,“大人也真是的,這一日日是跟誰學的,怎麼就越發的會說情話了。”言罷,不等冀臨霄狡辯,又道:“只是大人適才提到爹行刑的時候,下起了大霧,霧散之後,大火便漸漸熄滅。”
“嗯,怎麼?”
“也沒怎麼。”夏舞雩喃喃:“我就是覺得驚訝,帝京這氣候,竟然會在午時突然下霧,只怕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爹孃的結局,便用一場霧讓他們能靜靜在一起走完最後一段路。”
冀臨霄心裡又蒼涼、又溫暖,撫過懷中女人的頭髮、肩膀,摟住她的背,輕輕拍了拍。
他深吸口氣,忽然道:“豔豔,今日帶你來此見過爹孃,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說。希望你明白我的話意,好好想想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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