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夜裡撲火的飛蛾,在光焰中粉身碎骨的輕響。
徐斂眉緊閉的眼睫下滲出了淚。
“為什麼……要哭?”他啞聲,“我還是……弄疼你了……是不是?”
她不做聲,那一行淚水滑下了她的鬢角,旋即消失不見,只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清亮的痕。
第30章
第30章——有情無
翌日,徐斂眉醒來時,人在床上,穿著乾乾淨淨的裡衣,身上雖然痠痛,卻顯然已得了精心的清理。她恍惚了一陣才轉過頭,枕畔連一點痕跡都沒有,那個人想來根本不曾在這裡過夜。
連兔子也不見了啊。
腦中想著這樣窮極無聊的事情,好像時間就停在了這個孤獨的清晨,生平第一次,她對自己每日裡都必須要處理的國事產生了畏避的情緒。
整個徐國都仰賴著公主,卻不知道公主其實是個恨不得永遠耽留在半夢半醒之間、永遠不要起床來面對現實的可憐蟲啊。
“殿下。”燕侶在簾外低聲道,“洗漱麼?”
徐斂眉低低地“嗯”了一聲,燕侶便走入來,將全身乏力的她從床上攙扶著坐起。那樣的一夜過後,公主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紅印,被衣襟掩著,似有若無地探出一點影子來,一一都落入了燕侶眼底。她沉默地為公主洗臉。
“燕侶。”公主疲倦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的家人是什麼樣的?”
燕侶的手一抖,巾帕掉入水盆,激起“嘩啦”的水花。她靜了靜,將巾帕重又拾起,“婢子很小的時候就被爺孃賣了,殿下您在南境給婢子贖了身,您當時便曉得的。”
公主微微惘然,“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爺孃的模樣?”
燕侶咬著唇,搖搖頭,“回殿下,婢子不記得了。”
公主寡淡地笑了笑,墨黑的長髮散亂地披在肩頭,映得這笑有些疏涼,“本宮這段日子,卻總是想起自己的母親。當初她為了讓我活下去親去城外買吃食,結果自己染了疫病,連城門都進不來……”
外人如張大娘,做到極致便是給她送飯吃了;可親人如母妃,卻會為她甘冒一死的險。
“十多年了,也不知她在地下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過我,又到底知不知道本宮在想她。”
燕侶低聲道:“夫人若泉下有知,怎會不想念殿下?”
“那時候,祖父總是說,徐國若不是太弱小,又怎麼會受這許多委屈?莒國圍城也好,南吳拒婚也好,便連我父君的病,和我母親的死,也都是因為徐國太弱小了。本宮聽了,便信了,本宮在祖父的病榻前發誓,本宮將不惜一切讓徐國強大起來,讓旁的國家再也不敢來欺辱徐。”
“殿下,”燕侶抬手給她按揉著太陽穴,聲音輕柔,“您已經做到了,如今徐國已是天下強國了。”
公主靜了片刻,一笑,“是啊。你說的是。”
***
那一夜之後,柳斜橋仍來找過她多次,但她卻再也不見他了。
“駙馬在宮門外……”鴻賓為難地道。
夜色已深了,她不知道男人在那寒冷的冬夜雪地上等了多久。可是殿中正批閱奏疏的公主,卻絲毫沒有動容。
末了,公主將幾本奏疏往案下一扔,冷冷地道:“告訴他,不要再擅自出府。”
鴻賓從奉明殿走出來,夜幕墜落,星月都隱去了,冷風吹過高高的樹杪,抖落一地晶瑩的碎雪。柳先生就站在百級臺階之下的石獅子旁,披著玄黑的氅,一手握拳抵在唇間,似乎仍在輕輕地咳嗽。
聽見有人出來,他扶著石獅子的底座抬起了頭,那一瞬間,他的眼神清亮得令鴻賓感到了不忍。她猜,他大約誤以為會是公主出來迎接他。
“殿下……”鴻賓回身看了看後頭的殿堂,“殿下正忙,就不見您了。”
柳斜橋的眼神微微暗淡,嘴角卻仍帶著和藹的笑,“這樣。那便勞姑娘同她說一句……早些休息。”
說完,他便轉身舉足,一陣寒風掠過,他又開始咳嗽。那咳嗽聲彷彿響在鴻賓的心上,每一下都似在喉管間刮出一道血痕。鴻賓看著他一步一步在雪地中走遠,沒有追上去攙扶他,也沒有說更多的話。最後,她只是嘆了口氣。
***
徐斂眉不想見柳斜橋。炭例早已吩咐下去,她只要知道他仍在公主府中寸步不出就足夠了。他不逃,她也不發難,她等著這個冬天過去,不論她在宮裡忙成了什麼樣子,她也不會讓自己再想起他了。
她不會讓自己想起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