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柳斜橋帶二人走到了璇璣口。
經暴雨而上漲的彌河滔滔流入岑河中,河面驟然寬闊,長風將河上的船帆都吹得鼓起,不停歇的雨點點滴滴在河水上驚起無窮漣漪。許是因這幾日水流太急,河口邊並無渡船,更無行人。
“兩位爺,”柳斜橋恭恭敬敬地躬身道,“璇璣口到了,議好的價錢,可不可以給小的了?”
那兩人卻突然爭吵起來。柳斜橋仍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好似在謙卑地等待著他們吵完,而那極具特色的齊國方言已竄入他的耳中:
“不能帶他!”年長者沉聲道,“萬一如你所說真被岑河上的人發現,這個人知道我們的行蹤,就是無窮禍患!”
“可他又不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年少者嗤笑,“誰能想得到馮將軍會做徐楚之後的黃雀?徐醒塵當初可是瞧不起我們馮將軍的,就算是他本人見到這個鄉巴佬,怕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年長者的手按在了腰間,袍襟底下的劍柄露出,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自去看看他衣帶裡掛著什麼,我不同你分辯。現在就殺了他。”
年少者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半晌,旋即又笑一聲,“殺就殺。老東西恁多講究。”轉過身,走到柳斜橋跟前,“鄉巴佬,你是要多少錢?”
“五十文就夠了。”
對方許久沒有答話,柳斜橋便又道:“或者……三十文也好啊。”
那年少者卻徑自伸手過來在他衣帶裡側一抓,從衣襟裡掏出一塊大玉來,倒抽了一口氣,“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說話間,手指牢牢地扣住了這玉,望向柳斜橋的眼神也陰沉了下去。
“這是我的……媳婦兒,給我的。”柳斜橋想了想,加了一句,“這是她家裡的傳家寶。”
那年少者回頭挑釁地看了看年長者,又對柳斜橋笑道:“小爺同你說,小爺剛才啊,本想殺了你的——”看見柳斜橋躬下的身子在發顫,他笑得更開心了,“但既然你有塊這麼好的玉,便拿它抵了你的命吧!”
“這是我的媳婦兒給我的。”說過了一遍的話,再重複時,似乎就不那麼難了,“你不如將我的命拿走吧。”
那年少者睜大了眼睛,笑鬧般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話音未落,他一手拽著玉,另一隻手便一個巴掌朝他橫削過去!
柳斜橋頭也未抬便側身避開,左手一拳直接擊向年少者的肚腹!這一下出其不意,年少者腳底不穩立時痛呼著跌倒,衣袍裡藏著的劍被地面頂了出來。年長者見狀大驚,拔劍便要上前,柳斜橋卻一腳踩在年少者的身上,一手“唰”地從年少者腰邊拔出了一把劍,便直直送入了年長者的胸膛!
那玉佩跌落空中,被柳斜橋一手接下,在衣襟上輕輕擦了擦,又揣了回去。
他的眉眼依舊壓得很低,晦暗的風雨天色裡看去,就像是個平凡的鄉野人一樣,任是誰都很容易認錯的。
鮮血從年長者胸口不斷地湧出。年長者一手抓著劍鋒,臉上的血色迅速地流失,大喘著粗氣道:“尊駕……是何來歷?!”
柳斜橋面不改色,左手將劍拔出,年長者的手掌便被割破,無力地垂了下來。柳斜橋腳底用力,那年少者痛得身子都仰了起來,柳斜橋平淡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似是沁在寒冰底裡的玉:
“馮將軍為何如此關心岑河?”
“你殺了你小爺得了!”年少者破口大罵,“徐國人果然都是這副無恥德行,總有一日馮將軍要踏平岑城,把你們那公主拉出來給——”
“呲啦”,極細小的聲音,柳斜橋一劍割斷了他的喉管。
那持劍的左手很穩,那風中的衣角卻似在輕微地顫抖。
年長者那雙漸漸灰暗的眼睛卻仍然死盯著他,似乎還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在鮮血飛濺上天的時刻,在生與死的恍惚的間隙之中,年長者似乎聽見這鄉野人說了一句話。
“在下姓柳,是徐公主的丈夫。”
第21章 兩般心
大軍班師回朝,徐醒塵在赤城與妹妹“會合”,而後一同北上還都。
此番出征,楚國四十餘城盡入囊中,徐國疆土擴大了近一倍。轟轟烈烈凱旋入城,她先去向徐公彙報了戰況,便急急趕往公主府。
柳斜橋卻仍是如往常一樣,得了訊息便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迎接她,就好像他從來不曾離開過。
她的腳步在臺階下頓住,抬眼,他的面容好像同三個月前沒有變化,又好像變了一些。
他許是變瘦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