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傷害。
他也許比她聰明一些,但他永遠做不到像她這麼勇敢。
高處的夜風颳過,她有些冷似地縮起了腿,雙手抱膝發著呆。也許真是酒的緣故,她的話變少了。他放下酒杯道:“若是太冷,便回去吧。”說著他便站起來,打算過來扶她。
“本宮聽聞很南的地方,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沒有雪也沒有北風,但是有大海。”
她突然開口,說了這樣毫無章法的一番話。
他的身子僵住。就這樣站在高高的屋脊上,冷風徹骨而過,月光好像能將他整個人的骨肉皮都照個通透,可是這些,這些全都不如他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來得可怕。
他的右手又開始發抖。
“你見過大海麼,先生?”她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微微眯了眼睛,目光落在很遙遠的地方。
“見過。”他將自己的聲線控制得很平穩,“在下是從東邊過來徐國的,東邊也有大海。”
她點點頭,“可是東邊的海同南邊的海是不一樣的。本宮曾經纏著楚厲王,說想去看看南海之濱,他也真是不分輕重,就為本宮一句話滅了一個國家。”
他的神色只僵硬了片刻。
“楚厲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而平淡地道,“他是愛您的。”
她低著頭,似乎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微妙地笑了一下。“可我卻只想騙他而已。”這時候,她才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他比她高一個頭,她抬起目光直視他眼睛的樣子卻好像與他平齊,“你呢,柳先生?”
“什麼?”他的喉嚨動了動。她靠得太近了。
她的眼睛裡凝聚著朦朧的醉霧,漸漸地似乎有些看不清他了。試探到最後,又回到了那句無法證偽的話上。
“他們都說,只要我願意,任何男人都會愛上我。”她慢慢地收回了目光,片刻前還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好像是真的醉了,眼底是潮溼的紅暈,“我過去以為他們是對的,現在才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她後退一步,他連忙伸手拉住她,兩人在屋脊上危險地趔趄了一下才站定了。“他們是誰?”他喘著粗氣問。
“男人。”她說。
***
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喝醉的女人從屋頂上弄下來,懸梯的繩索都險些被他拽斷了。她喝醉以後竟然出奇地乖巧,不哭不鬧,就任他半扶半抱地帶進了臥房。他真不知她這是喝了多少了。
帶著她在床上坐好,自去打了盆水過來,正要給她擦臉,卻發現她已經躺倒在床上。他只好俯下身去親力親為,溫熱的毛巾觸上那張柔軟的臉時,她驀然睜開了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眼神清亮,好像流動著幽涼的泉水。
他忽而又懷疑她其實根本沒有醉了。
但她的呼吸確實很急促,酒氣上湧令她整張臉染著虛幻的紅,柔婉得像是夕陽邊的雲朵。一點燭光根本照不清晰她的樣子,只能看見簾影在她肌膚間摩挲拂動。
柳斜橋覺得這樣也無不可,他不需要將她看得更清楚,她最好也不要將他看得太清楚。他們就在這樣一個光影模糊的地帶裡呼吸相聞,彼此誘惑,明明互相警惕,但誰也不先加害對方。
因為誰也不先加害對方,就以為可以永遠如此相安無事地存活下去。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複雜,那是她從醉酒中清醒過來的預兆。然而她又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好像快要跳出嗓子口了,近三十歲的成熟男人,在自己的妻子面前笨拙得無所措手足。他緩慢地俯下身去,鼻尖幾乎就要碰上她的鼻尖,唇與唇之間的縫隙一點點地咬合——
“哐啷!”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將兩人從迷夢中驚醒。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手中的毛巾被自己攥得發了涼。她揉了揉額頭撐著床坐起,迷糊地問:“什麼聲音?”
那種迷瞪著眼的模樣,真是半點也不像平素那個威嚴的公主殿下了。聲音也軟糯糯的,便連那微醺的酒氣竟也顯得可愛而溫柔。
他怔了怔,“好像是後院裡的兔子……”
“啊,”她笑眯了眼,“是它!”
這種如見故人的口吻是怎麼回事?他看著她突然精神百倍地跳下床來,跑去後院看那隻將籠子抓得吱吱作響的野兔子。更深露重,院落裡晚風微涼,原本放在長案上的兔籠子被帶得撞在地上,那兔子見他們過來,更加急不可耐地用頭拱著籠子的鐵欄杆。
她笑道:“原來你在這裡!”便要伸手去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