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次動亂,秦陳趙三國的流民無處可逃,當時諸國紛紛接納他們,如果說什麼時候能混進來人,無疑那是個最恰當的時機!
想到這裡他腸子都悔青了!
那時候大家都忙著另一件事情,誰還有空管這個?再說了平日裡他齊國本就紀律嚴謹,不會出什麼錯亂,自己便沒放在心上。
就是這麼小的一個疏忽——
就是這麼小的一個疏忽!
一定是張培青乾的。
齊王踹翻了面前的案桌,聽著桌面上竹簡和銅器砸在地上嘩啦啦的刺耳響聲,心中的怒火跟著一寸寸高漲。
大齊能落到如今這般境地,全都是因為張培青!豎子恨煞爾公也!
“大王,安州庶民□□,領頭的庶民王奉川已佔州自立,取安州三分之一。”
宮正小心翼翼地將方才遞上來的訊息傳達過去,看著滿地觸目驚心的混亂,大氣不敢喘。
他陪伴齊王二十年,從來沒見沉穩的齊王發過這麼大的怒火。
說來也是,大齊百年基業泱泱大國,如今卻被逼迫到這種田地,身為一國之君怎能不無奈?怎能不憤怒?
尤其是最近一個月,起義跟瘋了似的不斷暴漲,大大小小鎮壓都鎮壓不過來。邊疆戰爭之地的流民們驚慌逃竄,紛紛朝著內地湧進,除了帶來混亂、饑荒、殺戮和心懷不軌的人之外,什麼也新增不了。
就算他足不出宮,也知道現在外面大街小巷都宣揚著齊國將破,宣揚著諸國揚言三月之內覆滅齊國。
那三月之言,於今唯餘十幾日爾……
齊王聽了他的話,有點想笑,“庶民?”
什麼時候一個卑賤的庶民都敢造反?
放在往日,他定是要將這等野人賤民炮烙油烹,可是現在,對外尚且自顧不暇,對這些人齊王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公子肅呢?”
宮正趕緊回答:“回稟大王,肅公子前日已離開臨淄城,有叔梁羅大將軍保護,公子定能安康無恙。”
安康無恙……但願吧。
他這麼多兒子,就這一個可造的,只可惜他母親身份低微,庶子身份下賤,上不了檯面。當初自己雖然賞識這個兒子,卻從未想過將王位傳讓給他,畢竟古往今來都是嫡長子繼承。
然而天不遂人願,齊國遇上這麼大的禍患,性格懦弱的嫡長子不堪重任,他只能勉強承認這個兒子。
期盼日後此子能振奮大齊,重複疆土。
是的,齊王已經準備好了做個亡國之君。
想他一聲征戰戎馬,無愧於列祖列宗,到最後竟迴天無力,落得個如此下場。
其實在齊王心裡,總是有那麼一點希望的,他到現在都不相信,諸國能真的蕩平了齊國,他仍舊相信,很快齊國就會化解這場困難,到時候大齊要叫那些個宵小鼠輩們後悔。
若真能如此,他大齊的王室血脈便輪不到庶子來沾染了。
“去把太子叫來。”提起太子,齊王臉上溫和了不少。
這是王后唯一的孩子,也是大齊唯一的正統血脈,從小齊王不知道在他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只可惜啊……
無論如何,這都是他最愛的孩子。
很快太子執便來到殿內,看見以往威風凜凜的父王這般蒼老頹廢,他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父王!”太子執眼含淚水。
齊王最看不得他這個樣子,動不動哭哭哭的,似個女子,當下看他不順眼起來,怒叱,“寡人還沒死,你哭個什麼!”
他吼起人來還是很嚇人的,從小在齊王的嚴厲之下長大,太子執嚇得哆嗦,憋回了眼淚不敢再吭一聲。
然而他要是大聲反抗一下吧,還能讓齊王覺得這孩子長了點血性,大抵是能用的,可是這麼一聲不吭和往常一樣軟弱,真是橫看豎看都生氣。
於是齊王二話不說將他罵了一頓,罵的太子執莫名其妙也不敢反抗,反正他往日便經常被齊王沒頭沒腦的罵。
罵完了,口乾舌燥的齊王見他兒子都快縮成烏龜了,心頭怒火狂烈,又生出幾分無奈來。大概也怪自己總是訓斥他,才讓他如此膽小吧。
齊王朝太子招了招手,“過來。”
太子執睜著眼睛瞅了瞅,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走上高臺跪坐在齊王旁邊。
齊王嘆口氣,撫摸著他的腦袋:“齊地欲傾,寡人將死,汝願隨寡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