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趙蕎不是弱柳扶風的纖纖女子,但她不曾習武,力道有限。
若真要她赤手空拳揍一個成年男子,哪怕對方看起來不算很清醒,那也傷不到哪兒去,花拳繡腿而已。
所以若沒有賀淵那一腳踢出去,船家老大隻會命人將那個男子從客艙帶走了事,沒有必要將他們兩人也請出來說話。
冬末春初的夜裡,有呼呼風風聲挾著微涼水氣刮過耳畔。
從客艙出來時,趙蕎攏緊身上披風,回頭看向跟在身後的賀淵,拋給他個讚許的飛眼兒。
已近子時,天幕玄黑。
今夜本無月亦無星,可就在她這個笑意狡黠的飛眼兒過後,賀淵只覺一片璀璨。
彷彿原本該高掛在穹頂的漫天星子,全被盛在了她的眼睛裡。
明明未著脂粉,明明無華服珍飾,明明腳步大剌剌毫無端雅矜貴的儀態,卻莫名透著野烈飛揚的生動明豔。
賀淵略有些狼狽地扭頭避開與她對視,偷偷吐納調息,平復著突然紊亂的心跳。
被冰冷河風拂過的耳畔與頰邊非但全無寒意,反倒迅速攀起灼心的熱燙。
雖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但他好像隱約有點明白,從前的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她了。
*****
船家老大將二人帶到船頭站定,接過船工遞來的水煙壺,苦笑嘆氣。
“對不住,給您添麻煩了,”趙蕎抱拳,已擺出一副餘怒未消狀,“我這人脾氣就是壞,實在忍不得那般鳥氣。不過您放心,我絕不會讓您下不來臺。等他醒來,若肯認份受下該他受的這頓痛,該賠的湯藥錢我賠,之後的行程裡也不會翻舊賬與他為難。要是他想靠岸報官,那我們也奉陪!”
先前她在客艙吼那幾句後,誰都知是那男子動了下流手腳,就算要鬧到靠岸報官,艙中那麼多人都會站在她這邊說話。
而船家老大之所以將她請出來單獨談,怕的就是這個。
無論他是個什麼身份的船家老大,都不會高興船客間的糾紛鬧到靠岸報官的地步,那很耽誤事。
“混江湖討生活的人脾氣都大,他自個兒不長眼。您這都大度地沒鬧著要報官,他若還蹬鼻子上臉,那不是吃飽了撐的麼?”船家老大暗暗鬆了口氣,蹲下去點起了水煙。
“好在他就是個短途客,明日中午靠岸就下,也免得您往後十來天裡看著他就心裡堵。”
“那可幸好,”趙蕎也跟著他蹲下,狀似隨口抱怨,“您說他那人也是呵,幾十歲的人了怎麼沒個輕重?行程雖不長,畢竟也算出門奔波,登船之前竟還喝得那樣醉,生怕惹不上事是怎麼的?呿。”
河風抹亂她鬢邊髮絲,亂糟糟貼在臉上,偶有幾根落到唇畔。她隨手撥了幾回攏到耳後,總是隨即又被風吹亂,只得放棄這徒勞舉動。
忽地,風彷彿靜止了。
趙蕎疑惑地扭頭,發現賀淵站近了些,高大的身軀默默擋在她身側。
她抿住上揚的唇角,若無其事收回目光,繼續專心與船家老大攀談。
“不過也怪。他醉成那樣,身上卻沒半點酒氣,真不知是個什麼天上佳釀。”
船家老大咕嘟咕嘟吸了好幾口水煙後,才吐出長氣低聲笑道:“天上佳釀?呵。我瞧著八成是喝了‘賽神仙’。”
“‘賽神仙’?這玩意兒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趙蕎蹙眉作思索狀,稍停片刻後,才恍然大悟般瞠圓了眼眸,緊張兮兮地小聲道:“那什麼‘神巫門’的水藥?”
船家老大笑看她:“當家的也聽說過啊?”
“這麼大的事誰不知道?新年才起頭時,官差就拿著榜文禁令沿街敲鑼打鼓,我雖聽得不明不白,但瞧見那榜文上頭是有皇帝陛下和帝君陛下落的璽印。反正聽說是若誰再信那個,要抓起來坐牢的!”
“若真只是坐牢那倒便宜了。是處罰金後再送去做苦役!”船家老大笑呵呵糾正她。
“聽人說那水藥是神巫做過法的符化的,喝了能見仙境。一年半載的苦役換見一回仙境,那也不算虧啊,”趙蕎沒心沒肺般笑著嘖舌感嘆片刻,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既官府都將那‘神巫門’給禁了,他上哪兒買到的水藥?”
船家老大又低頭咕嘟了兩口水煙:“誰知道?管他咧。我也就隨口那麼一說,未必是真的。或許他真是醉酒呢?”
“就是,管他醉酒還是成了仙,與咱們什麼相干?”趙蕎點點頭,順著他的意思話鋒一轉,“反正我與他那點兒恩怨就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