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滿面淚痕的去將太監手中的聖旨接過,口裡卻不知該說什麼。
原本這個時候,太子應當說兒臣接旨意,兒臣必如何如何之類,可是太子不吭聲,柳乘風於是忙道:“太子接旨意了,殿下純孝,必能承大統,歸心四海,吾皇萬歲,殿下千歲。”
他這一喊,眾人只能跟著喊,大家都知道這麼做有點壞了規矩,可是現在柳乘風找了個臺階,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是計較的時候,所以索姓借坡下驢。
躺在榻上的朱佑樘凝視著朱厚照,勉強笑了笑,道:“太子好好用命吧,不要愧對祖宗,不要愧對朕。”
他沉默良久,又道:“朕封楚國,可是楚地非蠻荒之地,其民亦是我大明百姓,楚王更是宗室近親,楚王也聽旨吧。”
柳乘風呆了一下,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皇上這個樣子,臨末了居然還有第三道旨意,他此時心裡本來就陰鬱,可是長久以來已經養成了、不被情緒影響自己的剋制,連忙道:“兒臣接旨。”
那太監拿出第三份詔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楚王柳乘風亦宗室親近,侍奉朕雖短促六年,勞苦功高,克己守禮,乃朕只腹心也。楚地雖遠,然其國王親近於朕,朕思慮再三,敕其為楚親王,楚亦為大明血脈一體之國,楚之兵戈事,亦大明兵戈事,命柳乘風世鎮南藩,永葆大明南疆,南洋諸'***'政,皆歸其國署理,不得有誤。”
這份詔書,實在是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因為在此之前,所有人只是以為皇上只會有一道詔書,而這份詔書幾乎所有人都能猜度出內容,無非是傳位而已。
可是一開始先是頒了一道罪己詔,其後又是一道針對楚國的詔書,實在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詔書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無非是給了楚國一個身份,即血脈一體之國,這名字看上去似乎玄乎,其實裡頭的玄機卻是不少,在大明的藩國裡頭,大多都有兩個待遇,一種是朝鮮、安南這樣的,大明敕其為永不征伐之國,即只要他們不腦子發熱想要拔鬍鬚,大明是絕不可能對它們動刀兵的,在法理上,大明朝給了他們這個待遇。
還有一種藩國,則只是敕其國王,贈其金印,這種藩國如倭國還有真臘之類,屬於最疏遠的歲貢國了,大明朝對他們沒有義務也沒有權利,他們自己管自己,只要年年歲貢,朝廷也沒興趣搭理他們。
可是現在這個血脈一體之國卻還是第一次出現,到底是什麼待遇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其實也未必摸不著頭腦,因為在聖旨的後頭已經寫明瞭,即所謂楚之兵戈,亦大明兵戈,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永不征伐了,而是一種類似於攻守同盟的合同,楚國如果認為誰是敵人,那麼大明朝廷的敵人也就多了一個,楚國在南疆若是與誰開戰,那麼大明朝有應盡的協助義務,楚國的安全完全得到大明的保證。
更重要的是,大明朝還給了楚國一個任務,那便是世鎮南疆,這裡頭的貓膩可就更大了,也就是說,楚國成為了大明在南洋的代表,南洋各國要和大明打交道,就必須經過楚王,楚王成了大明朝在南洋的代理人。
其實劉健這些人一猜就能猜中這其中的貓膩,皇上還是放心不下,楚國是封了,可是不要忘了,楚國是真正的小國寡民,其疆域不過三個府,所轄的縣也不過十幾個,人口至多也不過六七十萬戶,再加上柳乘風這傢伙橫行慣了的,在大明朝廷裡頭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到處的得罪人,這麼一個人去了楚國就藩,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把南洋諸國得罪個遍,到時候惹惱了那些番人,人家可不會和你講道理的,這一點朝廷深有體會,到時候這柳家只怕非完蛋不可了。
所以皇上才鼓搗出這麼個東西來,給楚國一個血脈一體的名號,算是在名義上給了楚國一個保護,而讓楚國作為大明朝在南洋的代理人,其實就是給了楚國一個特權,至少各藩國們多多少少得巴結一下這柳家才是。這柳乘風張狂一些,有了這道聖旨,多半南洋諸國也不得不包涵。
柳乘風仔細把這聖旨琢磨了一遍,心裡也能體會到皇上的愛護之心,連忙熱淚盈眶的道:“微臣接旨。”
朱佑樘此刻已經最後一絲氣力也剝離出了體外,最後一點元神也因為被方才消耗一空,現在所有的事總算都安排妥帖,於是呢喃道:“朕該說的也說了,該說的都說了,說了之後朕也就能放心去見先帝,去先太祖了,諸公諸公”
他說到這裡,口裡只是微微張合,再也發不出聲音,張皇后最先把持不住,已是撲了上去,道:“皇上皇上”
正心殿裡,在沉默之後,陡然傳出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