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家老僕本來年紀就大,睡得很淺,這時聽著叩門聲響,料想是有急事來尋自家老爺的,也不敢待慢,披衣起來打了個哈欠,喊住了那狂吠的狗只,就起來開門,門一開啟,卻就見著丁一在眾多火把的光照下,微笑衝他說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如同當年這老僕奉著于謙的命令,逼著丁一去國子監讀書,丁某人企圖耍無賴不去而失敗時的表情。
第五章奪門(十)
於家小院並不太大,于謙的清廉任誰也指摘不了的,這宅院相比於金魚衚衕的丁府,那就小到可憐了。一下子湧進來許多人,正堂裡都坐不下,只好在天井的簷邊擺了椅子坐下,這還是朱動細心,出來時就帶了許多摺疊的馬紮,要不然於家宅裡,哪怕有這麼多椅子可用?
能進得於家小院,都是頭面人物了,正堂裡坐著的,是掌握京師團營的石亨、曹吉祥;接下來就是太常寺正卿許彬、光祿寺卿楊善;然後就是英國公張懋和掌五軍都督府事三位勳貴,前軍都督府的都督、後軍都督府、右軍都督府的僉事。
正堂還有幾個空位無人坐,但在天進邊上的簷下,卻就坐著六部的五位侍郎,七八位十三道掌印御史,還有京縣大興、宛平的知縣。而丁一就微笑著袖手立於天井之中,這幾乎就是一個小型的朝班了,過不一陣,有親兵奔入,低聲向丁一稟報,丁一就迎了出去,卻是吏部尚書王翱、兵部左侍郎兼任左春坊大學士的閣臣商輅、兵部侍朗李賢還有刑部侍郎姚夔也來了。
商輅看著這架勢,卻就展顏而笑,用力把了把丁一的手臂,低聲道:“三弟成竹在胸,善。”他並沒有去怪責丁一事先沒有跟他說,這種事,哪裡可以還沒舉事,就四處宣揚的?何況他是閣臣,也就是景帝的秘書,丁一沒有跟他說,就是不想置他於兩難之地。
李賢也是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衝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倒是王翱有些不快。沉聲問道:“少保意欲何為?說是少保有恙,延請老夫前往,卻又將老夫送到於大司馬這裡來。如此形同匪人,將老夫擄於此地,真斯文掃地!”因為他們這些人,可就不比先前到來的,是立憲密約的參與者。
“天官請息雷霆之怒,待人齊了,學生自然與諸公一個交代。”丁一對於這位代替王直的吏部尚書。並沒有因為他的不客氣而發怒,因為事實上京師吏部現時兩位尚書在視事,一個是老王直。一個就是這位加了太子太保的王翱,王直年邁,實際上就是王翱在掌握部務,所以于謙說王直貪蠻權位不肯求去。也不算是空穴來風的說法。
永樂年就進士的王翱。不滿地冷哼了一聲,和商輅去到正堂坐落,李賢和姚夔卻便只能在屋簷下的馬紮坐著了。而緊接著,丁一聽了親兵入報,就笑了起來,迎出門去,這回入內的,卻就是首輔陳循了。院間坐者,除了王翱之外。無不起迎。
陳循這景帝的大秘書,卻沒有王翱那吹鬍子瞪眼睛的做派,他倒是笑問丁一:“大司馬何在?”于謙,這景泰年間的實際相權掌握者,始終是沒有出來露面。
“家師候公久哉。”丁一笑著行了禮,卻沒有把陳循引到堂上安坐,而是請了王翱一起,和陳循一同入了于謙的書房去。
石亨很不滿,對著曹吉祥抱怨道:“若彼等猶自在朝,置吾輩於何地?”這些人,本就是景泰朝的高官,如果這些人都參與復辟,那麼就算復辟成功了,也輪不到曹吉祥和石亨等人掌權啊。
曹吉祥卻不在意,只是笑道:“咱家視富貴如浮雲,是心懷舊主,應合少保之呼,共舉義事。”聽得石亨都想吐了,說誰視富貴如浮雲,也輪不到這廝來說啊!曹某人這廝,喝兵血、鑽營之事,那做得不要太絕了!只不過石亨也明白,曹吉祥是內廷官,也就是太監,在座的人,都是外廷官,要是復辟成功的話,石亨或是沒有多少利益可言,做為唯一參與的內廷官,曹吉祥的好處,那自然是不必說了,所以曹某人才會說出如此噁心的話來。
此時書房之中,于謙鐵青著臉,一把長劍就扔在書案上,看著丁一領了王翱和陳循入內,便冷然問道:“逆徒!聖天子在位,你意欲何為!瓦剌鐵騎圍京,老夫亦面不改色,持劍而戰,汝若欲強施逆行,老夫今夜,便……”他本就有哮喘,說著卻就咳了起來,害得陳循和丁一都連忙上前,給他拍打按摩,好半天才停下來。
“先生,天官。”丁一對著于謙和王翱抬手行了禮,衝他們說道,“此間事,便由首輔與兩位商議吧,外間諸多事務,學生還需前去料理,便先請罪告退了。”說著一揖,衝著陳循點了點頭,便出了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