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還是推薦了自己的親傳弟子,緊接著他就看見景帝皺起了眉頭,不過以于謙的性子,要不他就不會開口,如果開口,就肯定不會縮回去,“此子頑劣任性,但也是有一點好取的。”
景帝苦笑著點了點頭,丁如晉如無可取之處,安能贏得名動天下?于謙要這麼說,他也只能開口道:“先生說得是,丁如晉忠肝義膽,于軍略是極有獨到之處;詩詞也多有流傳;更能雄辯……”
“老夫說的可取之處,卻不是這些。”于謙毫不留情截住了景帝的話。
“先生何以教朕?”
“如晉似乎覺得,皇帝會容不下他,所以才會捨棄所有,要去科舉。”于謙這麼說了一句之後,便不再提起這件事,卻又說起丁如玉和有功將士將要回京受封的事情來,畢竟一位有正式品級的女將軍,是讓這君臣都很頭痛的事情。
于謙走後,景帝想了良久,然後他向身邊的太監興安問道:“你怎生看?”
興安猶豫了一下,景帝踢了他一腳笑罵道:“別在朕面前玩這種小花招,你的乾兒幹孫,便沒收過錢麼?讓你爬到這位置,難不成朕還指望你和於先生一樣清廉麼?”的確歷史上,能爬到興安這地步了,又哪裡乾淨得了?景帝這種自小長在宮外的,卻不是好瞞騙的角色。
“丁容城要去赴秋闈,再考進士,便是景泰年中的舉,皇帝點的進士。”興安能在景帝身邊侍候,腦子也是很活絡的,于謙的意思他一聽就明白,“若要論忠奸,退皇家鏢局的份子;自上皇回京他也不曾為之說過一句話;辭了官,江湖上的份子也拒收了;那些戰時被他救出來的俘虜,也都自散開各地赴職;雖然斂財,但也散財辦書院,聽說招收的都是寒門子弟,還管吃管喝……”
說到此處,興安咬了咬牙:“卻是看爺爺的心意,若是信他不過,莫須有,老奴也是做得出的!”
第三十一章幽懷恨無句(一)
皇城之中一座座華麗的宮殿,被蒼生百姓寄予了許多的幻想與期望,華夏的百姓就算留存著那麼一點小農式的狡黥,也總是保持著數千年來美好的願望:皇帝是好的,若是有錯,都是奸臣搞的鬼。
他們總是認為,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誰願自己的田地澆不上水?皇帝總不想讓自己國家變壞的。也許他們不願意相信皇帝也會有壞心思,因為那是整個規則的崩塌,那就意味著艱苦而平靜的日子將一去不返還。
所以,越是底層的百姓,只要還能活下去,他們更願意去罵奸臣。
但景帝站在宮中,望向宮外的天際,卻有著無盡的留戀。
這一座座華麗的宮殿,何嘗又不是一個巨大的囚籠?把他的身心都綁在這裡。
富有四海只不過是大臣想讓他相信的事情罷了,其實他所真實擁有的,也不過是這一片皇城,連皇城外他也管不過來,要由順天府去管轄,更別提南直隸與十三承宣布政使司了。不,其實連這片皇城,也要任各式宦官太監去打理,真真正正屬於他的,就是那張龍椅罷了。
這是他的囚籠,也是他的所有。
他突然懷念起宣宗生前,自己與母親住在宮外的日子,雖然無名無份,但過得快活,無拘無束。那飯菜總冒著熱氣,桌上總有時鮮,誰也沒有指望他會坐上這張椅子,誰也沒有指望他有什麼出息。
於是丁一的話便浮現在他的腦海。
丁如晉說吃著這樣的飯菜,很難受,他根本就吃不下。
這是唯一在他坐上這張椅子以後,敢當面這麼跟他說出實話的人。
沒有跟于謙一樣和他講什麼百姓艱苦,也沒有和那些大臣一樣。因為賜宴而鬍鬚激動得發顫,就算吃的是豬食也無所謂,他們吃的不是飯菜,這是份殊榮,若有人講究起那些華美的菜餚,味道是否好吃,大約會被視為瘋子吧?
只有丁如晉,也許,景帝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第二個人,這麼認真地告訴自己:每天吃這樣飯菜的皇帝,好可憐。
“不,別打丁如晉的主意。”憑欄的景帝用力一拍欄杆,對侍候在身後的興安說道。“莫須有好作,掩不盡後世罵名。就算你把罪名都攬到身上也沒用的。騙得了一世人。終歸騙不了百世人。”
興安不敢開口,只是跪下磕頭,這不是他能開口的話題了,他可以說出莫須有三個字,但如何做,那是景帝的意志。輪不到他一個閹人來插話,正是分得清分寸,他才得以長陪帝側。
“哈哈哈!”景帝卻又笑了起來,笑得淚水都出來了。他一腳就把興安踹翻,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