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姜盯著慕容煜看了一瞬,忽而抿起嘴角打了他一拳:“慕容煜你真白痴,除了那點兒見不得人的毒藥你還有什麼?你父皇就給了你那麼一座小破城,將來若是誰因為你娶了我而追殺你,你要和我一起去挺屍嗎?我母妃的屍首還沒要回來,這會兒懶得和你玩笑。”
言畢自顧自在街邊小攤上坐下來,要了一大碗餛飩。她還沒告訴他,她也想把他弄死呢,他知道後不要太想殺了她。
個小臭妞,裝得這般正經竟然還被她識破。慕容煜掃興地勾了勾嘴角,見那碗裡清湯綠葉,竟難得勾起食慾,便也人生頭一回在街邊小攤上坐下。
他忽然想,也許不應該把她送出去,應該留在身邊假模假樣地寵著,最好再叫她給他生一窩小世子,這樣或許更能叫那人撓心撓肺地飽受折磨。
但這些也只是在他心中想想便過,因為梁皇已經迫不及待了。
自從見過蕪姜的畫像,癸祝便日漸對一動不動的燕姬屍身開始寡淡,看來看去、畫來瞄去終究是個死人,怎樣也不比活人有滋味啊。他就宵想她與晉皇生下的女兒,那個嬌紅欲滴的小丫頭,聽說當年晉皇可是把她當成掌上珍寶,若知最後還是落到自己手心,不定在閻王殿裡怎樣剜心撓肺。
癸祝得知慕容煜到了京都,第二日便急忙在長信宮中設下私宴,又請來趙檜、尤熹、賈高三個佞臣與慕容煜、蕭韓父子陪席。那雕欄畫柱下只聽絲竹琴絃聲聲,左右各擺三張矮桌,桌上美食瓜果琳琅滿目,宮女著華麗裙裳侍立在兩旁,將各人盞中的美酒斟滿。
蕪姜遺世獨立地踩在正中央的小鼓上,十四歲的她再一次回到中原,便入了敵國皇帝的宮。她的腳踝被鎖了兩串鈴鐺,眼睛用一層蓮色薄紗蒙罩,聽宮殿角落磬鼓聲逐漸響起,足尖便輕踮著樂音將花姿舞動。裙裾將少女的腰臀包裹出婀娜,那身段兒婉婉,舞步傞傞,因為看不見,便在嬌俏中又平添出一許纖弱的孤獨。
一種介於雛女開花之際的矛盾的澀與媚,把梁皇看得眼目痴愕,酒水灑了也忘了重倒。
但她其實能看見,她只是不想把這個已了無真情的世界看得太清。
周圍流光溢彩,透過那層薄薄紗罩,蕪姜看到正中間龍座上的中年帝王,他生得白皮面相桃花眼,一幕美髯把風流勾勒。他的眼睛正勾在她的身上,看得目不轉睛,像看著沒有衣裳遮掩的自己。她的心中便都是冷意。
這是她頭一回看到這個男人,這個用下作手段破了她父皇的國,殺死了她的太子哥哥、然後糟蹋了她母妃的狗皇帝。從前離開了,聽母妃的叮嚀把中原的一切掩埋,但這會兒人回來,那仇恨卻在心中燃燒,恨不得將手中的綵帶化為匕首,一箭刺入他的心臟。
蕪姜跳得很認真,足下的鼓面不過二尺寬,她站在那裡就像水中一枝初綻的孤蓮。她只有這一次機會,要用自己作為籌碼贖回母妃的屍身。還要把某個絕情負義的壞傢伙拉下水。
慕容煜只想叫他生不如死,而她想要的,是謀去他的命。
☆、『第四一回』樑上
先頭鼓聲慢慢,少女身姿軟如雲絮;忽而磬鼓漸疾,那裙裾翻舞間便又似撒開無數花飛花落。
太美了——
宮女太監們發出輕喔,周圍的觥籌交錯聲漸漸悄靜下來,眾人都把目光定在殿中央的蕪姜身上。
左首上座的蕭孑兀自獨斟自飲著,偶爾目光掠過去一眼,卻只是冷漠。
個犟硬的小妞,想不到她竟如那夢中所述,真的走了這一步。他原已打算即日託戒食送走糊塗老爹,再造個契機竊了她母妃的屍首,乾脆在邊塞反了這狗皇帝。現下她一來,反被她箍住手腳不說,竟還要給他添亂。
他倒要看看她準備胡鬧到甚麼地步。
癸祝暗中觀察,見狀不由諂著笑臉試探道:“美人起舞,鶯歌燕樂,怎好一個人悶在這裡寡歡?朕聽說昨兒京都夜市上,愛將竟然把個小丫頭困纏,叫百姓睹了好一番風景。蕭老大人當時也在,可知是哪家的姑娘嚜?說出來,朕替你成全了便是。”
狗皇帝,難得說了句人話!蕭老爹聽了好不感動,他一晚上看著鼓上的蕪姜,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膽戰。小女兒家家的,都是自個兒子的人了,還光著腳板子拋頭露面,成什麼體統。臭小子既然哄不住,但得聖上發話,看她這回不肯也得肯。
連忙喜泣叩頭道:“謝我主隆恩——!說來也是姻緣巧合,踏破鐵鞋無覓處,回眸一望,她正是此刻臺上跳舞的小丫……”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孑冷冰冰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