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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第一排正中坐著梁經綸。
他兩邊坐著的都是北大、清華、北師大各大學的學聯頭頭。
他身後全是混進學聯的中正學社的學生。
梁經綸當然也聽見了開過來的車隊聲,輕輕側頭向右後方望去。
嚴春明被好些學生團團護著坐在那裡,太陽照得他厚厚的眼鏡片在反光。
梁經綸沒有得到嚴春明的反應,卻被身旁北大的那個學聯代表輕輕碰了一下。
梁經綸回頭望他,那個學生示意他聽。
——剛才還越來越近的車隊聲突然消失了。
通往發糧處的公路上,警備司令部的車隊居然被幾個農民攔住了,其實也不是攔住,而是他們停下後被幾個農民糾纏上了。
一輛輛軍車上,警備司令部的憲兵,第四兵團特務營計程車兵,還有北平警察局的警察正在烏泱烏泱地跳下,往公路兩旁的高粱地裡漫去。
城裡在鬧饑荒,城外在打仗,村外在鬧學生,這個緊鄰燕大、清華的中關村兩百多戶農家還得種莊稼。8月中高粱已經黃了,任他天翻地覆,再有一兩個月也得指著這些高粱活下去。一些農民正在地裡拔草,卻突然被這麼多軍隊軋進了高粱地裡,真是不叫人活了。這裡的農民是跟燕大、清華打過交道的,知道已經立憲了,可以找政府說理,便跑到了公路上,圍住一輛吉普,找到了最大的那個官,便是徐鐵英。
“我們一不欠糧,二不欠草,政府為什麼還要踩我們的莊稼!”一個年長的農民用城裡話跟徐鐵英講理。
徐鐵英將頭轉向一邊,看著大片的高粱地一直連線到發糧處那一排工棚,說道:“位置不錯。”
“是。”身邊的孫秘書和那個特務營長答道。
“長官!”那個年長的農民急了,“你的兵毀了我們的莊稼,我們找誰賠去?!”
另外幾個青壯年農民也走了過來,都望著徐鐵英。
特務營長:“站住!”
那幾個青壯年農民站住了。
特務營長盯著那個年長的農民,準備把他嚇走。
徐鐵英抬手止住了他,望向站在幾步開外的方孟韋:“方副局長,你過來一下。”
方孟韋沒有表情地走了過來。
徐鐵英對方孟韋說道:“踩壞了多少莊稼,事後你估算一下,叫民政局理賠。”
方孟韋沒有表示,徑直走向那個年長的農民:“老伯,我是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長,姓方。軍隊踩壞了你們的莊稼,過後你到警察局找我,我負責給你們賠償糧食。這裡很亂,你們走吧。”
年長的那個農民:“你得給我開張條。”
“我怎麼給你開條?!”方孟韋突然發火了,“不相信,把我的槍留下好不好?!”拔出腰間的手槍遞了過去。
那個老農蒙了。
徐鐵英、孫秘書和那個特務營長也是一怔,一齊望向方孟韋。
“槍我們怎麼敢要……”那個老農緩過神來,“你長官說話算數就行。”
方孟韋也緩過了神,知道自己這個火不應該對他發,把槍插回腰間:“我說話算數。帶你的人趕快離開吧。”
那個老農果然囉唆:“敢問長官臺甫?”
方孟韋輕嘆了口氣,從上衣口袋抽出了鋼筆:“把您的手伸過來。”
那個老農猶疑了一下,伸過了滿是老繭的大手。
方孟韋在他手心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方孟韋!
這時,又有好些車開了過來。
徐鐵英他們立刻望去。
方孟韋也望了一眼,知是大哥的車隊,對那老農:“快走吧。”
那個老農這才向另外幾個農民走去,兀自嘟噥:“我這隻手好些天不能洗了。”
徐鐵英的臉色陡然變了。
——他看見方孟敖吉普車內副駕駛座上馬漢山在那裡睡覺!
徐鐵英倏地望向一直站在一旁抽菸的王蒲忱:“馬漢山怎麼放出來了?怎麼回事?!”
王蒲忱:“國防部打的電話,方大隊長親自領走的。徐局長不知道?”
“國防部!”徐鐵英鐵青了臉,“哪個國防部,還不就是那個預備幹部局!”說到這裡,突然又轉望向孫秘書,“他們保密局要保密,你也對我保密?”
王蒲忱:“徐局,我們也很難做,先放的馬漢山,後放的孫秘書。”
一遷怒又錯怪了孫秘書,徐鐵英將臉倏地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