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細細的水流了出來,方孟敖儘量使聲音降到最小,徑自在那裡洗手。
“你要幹什麼?”何孝鈺真急了。
“讓開吧。”方孟敖的聲音極輕地在她的耳邊響起。
何孝鈺退後了一步,望他的目光有些近於哀求了。
“不影響你爸睡覺,也保證他明天的早餐,給我一個小時。去洗手吧。”方孟敖說著佔據了她面盆前的位置。
何孝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聽話便去洗手,方孟敖剛才開啟的那一縷水一直在等著她。
“再加一碗麵粉。”
何孝鈺:“我爸吃不了那麼多。”
方孟敖:“還有你,明早還有木蘭。”
何孝鈺真的很無奈,走過去用小碗又從麵粉袋裡舀了一碗麵粉:“倒進去嗎?”
方孟敖兩手已經讓開了:“你說呢?”
何孝鈺真感覺自己今晚比任何時候都要傻,將麵粉倒進了面盆裡。
“拿熱水瓶來,用一個大碗,倒三分之一的開水,加三分之二的涼水。”
何孝鈺又去拿熱水瓶、拿大碗,倒三分之一的開水,加三分之二的涼水。
方孟敖接過碗,一手將水均勻地倒進麵粉盆,另一隻手飛快而熟練地攪了起來。
何孝鈺在邊上看得不知是入神還是出神,目光既被他的動作吸引,眼睛還是忍不住望了一下二樓,又望向客廳的門。
何宅一樓客廳門外。
多少個夜晚,梁經綸也曾在門外這個地方站過,或是等候先生開會回來,或是沒有任何原因,只從院內自己的小屋出來,願意來這裡站站,感受和他關係極親近的兩個人在這座小樓裡。
今晚,此刻,還是這個地方,梁經綸站在這裡卻不知道置身何處。
“醋。”是方孟敖的聲音。
“嗯。”何孝鈺很輕卻能聽見的聲音。
接著是梁經綸想象中何孝鈺從碗櫃裡拿出了醋瓶。
方孟敖的聲音:“倒50毫升。”
“嗯。”何孝鈺的聲音。
接著是梁經綸想象中何孝鈺往麵粉盆裡小心地倒醋。
“夠了。”
梁經綸的長衫下襬又輕輕地拂起來,他不能站在這裡聽兩個人說話,可走出洋樓大門的小廊廳,下到兩級石階前他又站住了。
這個位置可以說是在看天上的星星或是即將沉落的彎月。
何宅一樓客廳。
“有小蘇打嗎?”方孟敖開始揉麵。
何孝鈺沒有再去望客廳的門或是二樓父親的房間,她被方孟敖如此專業的揉麵動作驚呆了。
“按500克麵粉加50毫升醋、350毫升溫水的比例,把面揉好,餳10分鐘,再加5克小蘇打,再揉一次。這樣就不需要發酵了,蒸出的饅頭照樣鬆軟。”方孟敖一邊揉麵,一邊輕聲地教道,“以後沒有時間餳面,就用這個辦法。”
“哪裡學的?”何孝鈺出神地問道。
“空軍,飛虎隊。”
“在空軍還要自己做饅頭?”
“去的第一年美國佬連飛機都不讓你上。也好,幫他們洗衣服,做飯,包括擦皮鞋。陳納德那老頭倒喜歡上我了,第二年便手把手地教我。”
何孝鈺突然覺得有一絲心酸湧了上來,她已經不再有任何催方孟敖走的想法了。
何宅一樓客廳門外。
梁經綸已經在廊簷前的石階上坐下了。不憑眼睛也不憑耳朵,憑他的感覺也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走。他會把握好迴避的時間,把握不好的是自己現在的心緒。
他的感覺如此敏銳,這種敏銳隨著他望向卻望不見二樓的兩眼閃現了出來。
他極輕極快地又站起來,向院門無聲地走去,他想回望一眼二樓的窗,卻沒有回望。他知道何其滄沒有睡,至少是現在已經醒了。
他走出了院門,站在院外那棵樹幹靠路的那邊。
何宅二樓何其滄房間。
梁經綸的感覺是那樣準確,何其滄確實醒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只是為了不讓女兒知道自己醒了,腰脊不好,他也不願去到窗邊坐那把有靠背的椅子,黑著燈雙手拄著那隻柺杖支撐著坐在床邊,靜靜地聽一樓的動靜。
其實,何其滄年過六十依然耳聰目明。國外留學多年,接受了不干預別人隱私的觀念;家學淵源,又深知不痴不聾不做當家翁的為老之道。守著一個從小就懂事聽話的女兒,看著她漸漸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