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步亭盪開了方孟韋來扶自己的手,也不看他,徑自下車,向何其滄走去。
何其滄依然坐著,只是目迎著走到身邊的方步亭。
所有的教授也都望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向大家稍稍示意,對向何其滄的目光,輕聲道:“也給我個座吧。”
隔閡是說不清的,默契彼此還是相通的,何其滄移了移身子,旁邊一位年老的教授緊跟著也移了移身子,同時讓開了一小塊兒地方。
方步亭在何其滄身邊的石階上擠著坐下了。
方孟韋不得不走了過來:“父親……”
“住口!”方步亭這才望向了他,“打電話給陳繼承,讓李宗仁來。李宗仁不在,就叫傅作義來。告訴他們,我這個北平分行的經理,何副校長這個國府的經濟顧問,全是共產黨。最好準備一架飛機,立刻把我們押到南京去。”
方孟韋哪裡能去打電話,只好筆直地挺立在那兒。
所有的軍警方隊都只能靜靜地挺立在那裡。
天已經大白了。
方步亭抬起左手湊近看了一下手錶,問何其滄:“學校的廣播幾點開?”
“五點。”何其滄甕聲回道。
方步亭這才又望向方孟韋:“讓你後面的隊伍注意聽廣播,你們的傅總司令該說話了。”
方孟韋歷來就深服父親,雙腿一碰,轉身對三個方隊:“全體注意,傅總司令有廣播講話!”
所有的軍警都雙腿一碰,挺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
其實也就一分多鐘,也許是太寂靜,時間就顯得很長,突然從廣播喇叭中傳來的聲音也就格外空曠,同時驚起了遠近大樹上的宿鳥,撲啦啦鳴叫著飛得滿天都是。
喇叭裡開始傳來的是電臺女播音員的聲音:“請各位注意!請各位注意!下面華北剿匪總司令部傅作義總司令有重要講話!傅總司令有重要講話!”
幾秒鐘後,喇叭裡果然傳來了大家都已熟悉的傅作義的山西口音。
——傅作義代表政府,代表軍方發表宣告了:開始向昨天死傷的學生寄予同情並表示安撫,希望學生也理解政府,不要再有過激行為。同時命令北平軍警憲特各部全城戒嚴,停止抓捕傷害學生……
三個軍警方隊,在方孟韋的口令中,唰的一聲,集體後轉。
何其滄和所有坐在石臺階上的教授們都站起來。
方步亭隨著站起來,望向何其滄:“接下來就是錢和糧的事了,我得趕回去……那個經濟改革的方案,尤其是美援方面,其滄兄多幫我們北平說幾句話吧。”
“你真相信什麼改革方案?相信我的話那麼管用?嘿!”何其滄揮了一下手,“先去忙你的事吧。”
方步亭還是不失禮數,向眾多教授揮了揮手,才向車門走去。
方孟韋已在車旁拉開了車門。
“去請假,立刻回來見我。”方步亭鑽進轎車,輕輕丟下了這句話。
方孟韋一怔:“現在只怕請不了假……”
方步亭坐在轎車裡,盯著站在車門外的兒子:“崔中石是不是你派去南京活動的!”
方孟韋一愣。
“立刻回來,回來再說。”方步亭從裡面哐地拉上了車門。
方孟韋怔怔地望著父親的車從佇列中開出了大門。
北平已連續一個月乾旱,南京卻是一連幾天雷陣雨不斷。7月6日黎明時分,南京往杭州筧橋機場的公路上,仍被黑雲和雨幕籠罩得天不見亮。最前面一輛美式吉普,緊跟著兩輛囚車,都打著大燈,罔顧安危,用最快的速度在雷雨中顛簸賓士。
雷鳴雨注,對於坐在美式吉普副駕駛座上的那個少將似乎都沒有聲響,他的耳邊只有一個聲音,今年4月,蔣經國在鐵血救國會成立大會上,帶著濃重的浙江奉化口音的聲音:
親愛的同志們,你們都是我一直最信任、最肯幹、最忠誠於領袖和三民主義偉大事業的骨幹。值此存亡絕續的關頭、生死搏鬥的時刻,我希望大家成為孤臣孽子,忠於領袖!不成功便成仁,至死不渝!當前,國民黨內部嚴重腐化,共產黨日益惡化,我們面臨“一次革命,兩面作戰”!既要反對國民黨的腐化,又要反對共產黨的惡化,兩大革命必須畢其功於一役!
兩顆少將金星上的臉是如此年輕,又顯出超過實際年齡的幹練和冷峻——他是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少將督察,亦是鐵血救國會的核心成員曾可達。
“知道什麼是‘孤臣孽子’嗎?”曾可達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