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娘子自知理虧,討了饒又道:“卻不是將事賴與牛家,只是來問牛家可知我家大兒如何與巡街都頭起了衝突?”
這時,那日的護院笑道:“侯郎中色膽包天,念著別家的娘子,可不要賺一頓打?”
侯家娘子聽了兩眼冒火氣喘如牛,回去告知了侯老郎中,道:“果然不差,是巡街的都頭動的手,他家娘子不檢點,倒把氣出在大兒身上。”
侯老郎中亦是大怒,要沈拓吃官司。
仍在佳節,衙門緊閉,值班的差役笑道:“老郎中,別是弄錯了,沈都頭昨日便去了宜州,如何能捉弄你家大兒?”
侯老郎中瞪著眼,罵道:“你們網結網,互相打的掩護。都道縣令青天,定能與我公道。”
差役不陰不陽道:“又不是我混說,你去臨水街打聽去,一街的人都見著他們全家去宜州看燈。”
侯老郎中半信半疑,真個去街上打聽,果然都說出了城,連問幾家幾戶都是如此,卻又驚動了曹家。曹二帶著夥計凶神惡煞奔出來,見他已過半百,不好動手,惡聲惡氣道:“侯郎中妓館常客,為了爭粉頭,鬥得禿毛眼青,這等糟爛事別賴我家大郎頭上。再胡言亂語,吃我拳頭的厲害。”
回到家中,妓子使人來要酒錢,牛家又遣人送回了侯郎中的鋪蓋,不欲再奉養他在家中看診。侯郎中又昏昏慘慘有如油燈將盡,老妻怒罵不休,兒媳啼哭不止,孫兒哭鬧不歇。
侯老郎中呆立在醫鋪前,抬眼望天,萬里無雲,再看長街,行人川織,不知怎麼更喪氣灰心起來。
要去何處尋那說法公道?
。
沈拓何棲等人卻是一路悠閒。
今歲春早,千枝萬條都透了一點點的綠意出來,幾株早桃甚至蹦了幾個花苞。何棲勾了車簾,遠處青山隱隱,官道沒入老林之中,隱見茶寮高挑著酒旗。不知是哪路的商戶,趕著幾隻馱貨的毛驢,許是走慣的,也不看路也不吆喝,自顧自抱了驢/鞭微合著眼似是嗑睡。
又有鋪兵揣了公文匆忙趕路,早春猶寒,卻是出了一鼻尖的汗。沈拓雖不相識,同為差役,招呼了一聲,那鋪兵回禮,問他們討了點水。
何棲幾乎貪婪著看著遠山、古木、行客,以往關在宅院之中,如何能得見半分,鼻息間聞到的盡是泥土草木的清新,撲面而來的全是如燻如醉的春風,入目所見具是陌路遠途的過客。
天何其之高,地何其之闊,造化神奇,不知多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景異事。
人之一世,何其短暫,彈指之間白髮紅顏,又能得見人間多少風景?
若此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連這一角的見聞都不可得,想想豈非冤得慌。
沈拓將馬讓於施翎,自己過來趕車,指著前面不遠處道:“那處名喚下輦,裡面卻有個典故。”
何棲忙收回目光,專心聽他說話:“不知是什麼典故?”
“卻是傳下的舊話,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皇帝在此經過,帶著依仗車隊,許是勞累,許是看景,停了下來,宮人喊一聲‘下輦’。 ”沈拓笑道,“之後便成了地名,只是不知真假。”
何棲道:“既有‘下輦,可有‘上輦’?’”
沈拓點頭:“過九段坡,近瀾江沿岸,有處岔路便是‘上輦’。”又誇道,“阿圓就是聰明。”
何棲伸指颳了一下自己的右腮,嗔道:“這便是聰明?天下可有蠢笨的人?”
沈拓笑道:“我便是那個蠢笨的人,我就不曾想有下輦,還有上輦。”
何棲聽了便笑,笑得一張俏臉燦若五月朝陽,仿若世間萬物都跟著明亮嬌豔了幾分,沈拓道:“阿圓喜歡外處風光,等我們買了船隻,便可時常出來。”
何棲片刻的怔愕,只覺滿心的喜悅如一捧稠蜜,怎麼也兜攬不住。真好,他待她真好。
沈拓聽她不語,便回頭來看,心頭如醉,想道:真好看,阿圓笑得真好看。
第八十一章
過上輦岔路後; 林木漸稀; 官道鋪到了瀾江沿岸。水闊接天; 萬里碧波; 遠處有孤帆自天際而來,漕船貨物滿載; 船手們奮力劃漿,近岸一艘船上; 一個婦人在那升爐炊飯; 隨手又把汙水傾倒進了江中。
越近宜州,旱路水路越漸熱鬧; 鏢隊、走商、遊子、書生;江面上漕船、畫舫、樓船、漁舟。
何棲看得心曠神怡; 只把途中的疲憊忘卻在了腦後。等進了宜州,更是萬千的景象讓人應接不暇。
宜州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