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都頭,我知道他們平日就指打點的銀錢發發小財,接了這批人,半個銅子也沒撈著,心中自是不快。只是,彌樂教教犯不是尋常,若是出了差子,我們太守與你們明府都要待著干係。”
沈拓將一杯酒推到他面前道:“李兄放心,他們下手有分寸。這六個賊犯,個個手上不止一條人命,不削他們氣焰,令他們害怕,怕是我們趕路不方便。”
宜州公差心不在焉喝酒,心道:你們倒是打得爽快,押解也順利,萬一留下暗傷,在州府牢裡出事,錯全落他們宜州州府頭上。季明府又不是一般縣令,若是田舍漢出身,既沒靠山又沒仰仗,儘可把錯全推他頭上。偏偏又是個硬點頭,惹不得。
又拿眼打量沈拓,身長體健,神情堅毅,眼尾微帶煞氣。顯然也不是個好忍,聽人嚇喝的。
因此,打定主意,寧可走得慢些,也不貪圖力功。
他想走慢點,沈拓卻想走快點,恨不得一日間在宜州和桃溪打個來回。
宜州公差累得氣喘吁吁,伸手追在沈拓身後,喊:“沈都頭慢些趕路,慢些趕路。他們一串兒銬著,腳上又有腳鏈,哪走得快。”
六個逃犯也是累得臉色發青,得個片刻的休息立馬坐倒在地癱成一團,這麼一路跟羊似得栓著,前頭一個跌一跤,後頭能帶倒一串,個個摔得鼻青臉腫。出了桃溪就是泥道,大太陽火辣辣烤著,樹葉都曬蔫了,地上也是燙的,他們又赤著腳,嘴唇乾得都起了皮。
其中一個賊犯哀求道:“都頭給口水喝,實在……喉嚨火烤……走不動……”
沈拓見阿甲等人也是累得一身,扯了一串賊犯找了樹蔭歇腳。宜州公差見停了下來,忙拿了水囊喂賊犯喝水,一水囊的水哪經得起六個人喝,一乎就見底精光。
阿甲看了,不滿低語道:“都頭看他,對賊犯倒上心。”
“你多嘴什麼。”沈拓道,“他有他的干係,與我們無關。”
另一個叫陸仁的道:“這附近沒池塘,他自己水囊空了,少不得要跟我們要。”
沈拓盤腿在樹蔭坐著,將刀橫放膝間,笑:“你倒是小器,一口水都要聒噪。”
陸仁急道:“我卻不是可惜水,我只……只……”只了半天才道,“他一來就拿狗眼看人,都是當差的,雖說他是州府的,我們是縣衙的,就比他矮三分了?又疑心我們辦差不利,故意與他作對。”
“他明面不滿,總比明裡笑著敬著,暗裡戳刀子強。”沈拓倒喜歡這種喜怒擺在臉上的。
阿甲蹲那,瞪著眼:“都頭這一說,還真是這個道理。”
陸仁也點頭:“都頭識字,就是比我們這些筆都不會捏的強。”
沈拓搖頭:“閉嘴,這天耗精氣,少些閒話。”
一會兒,宜州公差過來,道:“都頭可還有水,我這水囊卻是空了。”
阿甲聽他理所當然的語氣,暗暗撇了下嘴。
沈拓拿自己水囊扔給他,道:“再趕些路,就有一家茶寮,用點吃食,他們晚間不營生,我們借來歇一宿,明日再走。”
“好好。”宜州公差連忙點頭,道,“不是我說,這天熱,實不好急趕。早年我見人,熱天缺水,一頭栽倒送了命。”
陸仁插嘴道:“李公差,這天白天是不好趕路,晚間卻涼爽,要依了我們,趁了夜色走道更好些。”
“誒,我們又不是地裡的黃牛,倒是十二個時辰在土裡犁著?又不是銅筋鐵骨。”宜州公差微睞著眼,搖搖頭,“這些再是殺頭的罪犯,我們卻不是送他上路的人,這一氣沒上來,死了。算你的?你也擔待不起啊。”
陸仁微惱,要發火,沈拓一伸手,擋了:“夠了,我們一同辦差,倒做口舌爭鬥?這六個賊怕不是在肚裡笑話我們。”
宜州公差笑:“到底是都頭,見識強些。”將喝了一大半的水囊還給沈拓,舔舔嘴唇,後知後覺,“都頭的水竟不一樣,清涼解渴些。”
“放了些銀丹草。”沈拓哪會細說。
阿甲和陸仁等人知道內情,在那擠眉弄眼,笑容猥瑣。
泥道曲折,兩側又是樹林,桃溪不過一縣,城牆低矮,這會早瞧不見了。
只是回首卻知:那裡有一城,城中有一小院,院中有一佳人,那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沈拓的目光帶著繾綣的留念,他也奇怪,才離桃溪沒多久,倒唸起桃溪的好來。
歇了會腳,大夥兒有了精神頭,宜州公差也不叫喚了,又趕了近一個時辰的道,才見前面一家茶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