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不曾想這種感情竟是這般難求,一旦沾染了,便無法輕易從抹去,即便是刺骨,即便是剮心。這種東西無形無相,它是毒藥,是瘟疫,它存在於身體各處,甚至是呼吸的空氣裡,即便遍體鱗傷、千瘡百孔,都不能將它淡去半分,反而愈加刻骨銘心!
我撫著腹部,當日喝下白延卿精心準備的墮胎藥,險些將這個孩子從世間除去,還好如今保留下來,也是幸運。雖然白延卿負我,但這個孩子終究是無辜,況且這是我體內的一塊肉,即便我現在的心腸再硬,也對這個孩子下不去手。那日求取皂角水喝下,是本能之舉,說明我跟這個孩子還是很有緣分的。
我攥緊拳頭,看著倒影中的自己,眼眸微眯。
我捫心自問,素來不得罪誰,這個孩子還未出世亦沾染不上恩怨,可是曾經有那麼些人要將我和孩子置之死地,這等歹毒之心腸,是要下地獄的罪。曾經我愛一個人,愛至極,所以也蠢至極,忍至極。如今我看透了,心裡怨透了,也恨透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水中倒影的岸上紅花綠影忽然失了顏色,我驚異回過神,詫然望著身邊枯萎的小草野花,耳邊同時響起一個聲音:“姑姑,我感覺到你煞氣深重,這是絕對不該有的。你還是趕緊拋卻凡塵俗世,回來吧!否則會害了你!”
這個聲音的主人喚我“姑姑”,與長明喚我的意思完全不同,這代表著一個身份。我不由感到許些自嘲,我如今坐到這個分位,竟然被小丫頭掛心著。煞氣深重……煞氣又如何,如果我連這麼一點煞氣都控制不了,也白活那麼多年了。
我翻下手掌,撫過枯萎的青草和野花,縱然間,重獲生機。
綠意濃,紅花好,這些曾經令我痴迷沉醉的景緻,現在看來,都成了暗淡無光的顏色。或許是這世間,本就是灰暗的,就如那些人心。還記得,我在凡間聽到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是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冤有頭債有主,我所受過的侮辱與折磨,也要加註在那些人身上。不必等來世,今生就讓他們盡數償還!
我跳進水中,洗去一身狼狽與汙垢,重整妝容、錦色著身。
不消半日,我已再次站在白府門口,再次見到了那幾位氣勢洶洶的“熟人”,向她們盈盈而冰冷地笑了下。
誰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回來,婆婆第一個衝上來,激動地朝我質問:“你把我兒子拐到哪裡去了!他在哪兒,他在哪兒!”
我掃了她們三人一眼,從鼻子裡嗤笑:“我瞧著你們三個也一樣過得很好,他在或是不在又有多大的關係。”
婆婆臉色一頓,張手關門:“你……你這個惡婦!你不把延卿帶回來,你也別想回來!”
我向前一步,手抵住紅門,目光尖銳:“我敬你是婆婆,所以一直忍讓。”視線移動,落在後面的方氏和方瀟瀟身上,“我敬她們。一個是親戚,一個曾是平妻,我忍讓,換來的是什麼?任人拿捏,甚至想要的我和我孩兒的命!敢問婆婆,在這裡屋子裡,到底誰才是惡婦?”我手掌使力,兩扇紅門頓時被震開,婆婆踉蹌兩步,幾不可信地驚恐望著我。
我大步踏入門中,盯著她們三個,一步一步走向正廳。
我向來很少發怒,所以一發起火來容易讓人生出畏懼。大抵也是見了我這副樣子害怕,方氏和方瀟瀟不敢繼續迎著我,轉頭側至一邊,咬著牙把路讓開了。
來到正廳,這裡一如往常,絲毫沒有改變。
我跟白延卿便是在這裡拜的堂,還有當日他第一次帶方瀟瀟進門時,便是在這裡求我。我自嘲笑了笑。手指撫過木色深重的大寬椅,方瀟瀟進門那天,我就是坐在這裡,聽白延卿告訴我,她是平妻。
所有痛苦而難忘的一切,便是從這裡開始。
那便從這裡結束!
我轉身,坐上那把大椅,仰著下巴望向站在門口三人,眉梢跳了跳:“怎麼?這會兒倒跟我客氣起來了。”
三人面面相覷,從門外跨進來,分別坐在我面對,對我虎視眈眈。
而我也在這時瞧見了另外一個人,一隻小腦袋時不時在窗外悄悄探著,我輕輕嘆了口氣,是小容。
我已經把小容的賣身契拿出來了,沒想到她還在這兒。
於是,我清了清嗓子,叫道:“這麼沒人上茶?小容。”
窗外的小身影一個順溜,從門外進來,踱步到我面前。我快速在她身上顧了一圈。見她安然無恙,心裡也便送了口氣。
笑眯眯的小容單單向我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