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方才穆清糯糯喚著阿遠時的模樣,大長公主失笑。她的夢魘哪是自個兒好的?分明是被宋修遠的戾氣嚇跑的!看來她再將穆清留在歸雲山,就真的要成那打鴛鴦的棒子了。
“阿茴!昨夜風大雨大,又落了那麼多道驚雷,你去了何處?”大長公主還未推開門,便聽聞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推門眯著眼朝著屋內看去,那團坐在案後瑟瑟發抖的黑影不是老侯爺還是誰?
大長公主提燈照了照,見他衣衫盡溼,來不及梳髻的花白頭髮與鬍鬚被雨水黏在一起,怎一個狼狽了得!她不禁嚇了一跳:“風大雨大又有驚雷,你跑出來作甚?”
老侯爺神情古怪地瞟了眼大長公主,嘟囔:“像昨夜這麼駭人的滂沱大雨亦有數十年未見了。我記得你從前最是害怕驚雷,本想著出來陪你,哪知你竟不見了。”
字裡行間竟還帶了一絲委屈。
大長公主不去理會老侯爺的小情緒,從櫃重翻出一身清爽衣袍,丟到他身上:“快點換上,仔細一會兒染了風寒。七十多的人了,還像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一般!”
說著,大長公主似想到了什麼一般,補道:“雨停之後你命林儼傳訊息回京,讓阿遠把小丫頭接回去吧。”
“為何?”老侯爺驚疑,“你不留丫頭啦?這麼急著把她送回去,讓京中貴人瞧了,你去歲的苦心可不就白費了?估摸丫頭心裡也不好受。”
大長公主無奈,嘆道:“我陪著丫頭睡了一宿,她因去歲的事染了夢魘的習慣。這毛病,恐只有我們的好孫兒能治了。”
與名聲相比,自然是身子更加緊要。
且穆清聰穎,能想明白箇中道理。去歲並著今年,她一共留了她四月,足夠讓京中的權貴認下穆清。她已古稀了,日子越來越少,不可能一直為穆清、為鎮威侯府籌謀。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還要看小丫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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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雨下了足足三日三夜還未停歇,由初時駭人的驚天之勢便成了連綿細雨。大長公主望著天氣,不知這樣優柔寡斷的天氣何時是個頭。
雨未停歇,外頭的山道棧橋又被廿四日夜裡的大雨沖毀,林儼亦無法脫身回京。
黔中道連日的大雨沖毀良田、致使農務擱置;除去地裡的活計,被雨水沖毀的屋舍數不勝數,而赤水河亦因連日的暴雨日漸湍急,隱隱有決堤之勢。
天災如此,縣令刺史卻毫無表示。民怨沸騰,最終鬧到了京城郢城。
這次的天災如此突然,令人措手不及。明安帝知曉看著愈來愈多的奏摺,思慮良久,命宣王姜懷瑾南下司賑災一職。出發前日,鎮威侯宋修遠自薦隨行,看押糧餉。
明安帝應了。
當年太子親政時的第一個任務,亦是賑災。姜懷瑾如此,足以見得明安帝對其的看重。而眼巴巴湊上去的鎮威侯,在朝臣眼中自然而然成了宣王的幕僚。
實則宋修遠卻未思慮這般多。自二月廿四後,他便斷了歸雲山的訊息。心中記掛祖母與髮妻,眼前有宣王府搭好的梯子,他為何不順勢而下?左右在朝臣眼中,鎮威侯府早已被宣王府拉攏。
宋修遠這處無任何訊息,歸雲山上的大長公主與穆清心底亦發急。大長公主恐自己在穆清眼中成了棒子精,穆清憂心宋修遠路遇險情。
她盼著早些見到宋修遠,卻又希望宋修遠安安分分待在京城,好歹京畿並無水患之擾。
這樣的日子過了數十日,這日,穆清正打著傘站在園中摘桃枝,忽而被人從身後抱住。
帶著趕路的塵氣與雨水的潤澤,那人在她耳畔輕輕道:“阿謠,一月之期已過,我來遲了。”
☆、芳菲
以大江為界,北岸的山東南道、淮南道等地過了一個暖冬,自年初始,竟已接連數月不曾下雨,隱隱有大旱的徵兆。而那些原本該落在山東南道與淮南道的雨水卻像是悉數落在了黔中道。
真可謂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姜懷瑾與宋修遠一行於三月初自郢城出發,一路南下,巡視各道災情。因報給朝廷的摺子中並無提及山東南道與淮南道的旱情,故而他們事先並未思量應對法子。當見到了山東南道的乾澀景象,當即向郢城追了一張摺子,又多花了些心思設下佈防,儘早減少夏日大旱帶來的損失。如此,等到了黔南道首府惠州,已是四月初的時節。
黔南四州,唯有惠州人口近五萬戶,是為上州,其餘皆為不足三萬戶的中州與下州,故而除卻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