頰又是汗又是淚,藺霽詫異地看著她,那十幾個人已經拄劍跪地。
“殷殷小姐,公子有命,不放公子霽出門一步,若殷殷小姐有悖誓約,便不能算我家公子不仁。”
臉色蒼白的殷殷,扶著門框喘氣,眼風掃下去,“知道了。”她咬牙切齒,惱火地看了眼這群迂腐的禁衛,再望向藺霽時,卻又慼慼惻惻,藺霽被看得不自在,便轉身走入了寢房。
方才刀斧劃過脖頸之時,藺霽便能感覺到了,他們那幾下來的是實的,若是他再上前一步,那些冷兵真會斷了他的項上人頭。
殷殷從懷裡摸出了一塊溫熱的帕子要替他擦拭頸間的血痕,豈知才抬起手,便被男人冷漠地揮開了,她也不氣餒,強顏歡笑道:“你睡了這麼久,餓了麼,我讓庖廚備了些酒食……啊不對,你傷還沒好,不能飲酒,我都忘了,那不如我去……”
“殷殷。”他打斷她,曾將舌尖“殷殷”二字喚得蕩氣迴腸的男人,還是熟稔的語調,可聽上去卻全然陌生,殷殷要費極大的力氣,才能制住自己不至顫抖,可是哪有那般容易,她如墮冰窟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審判。
就算是死刑也好,她也要贖罪。
“一無所有的人,不值得你費什麼心思。”他轉過身,頸邊的殘豔的哀紅落了一縷,觸目堪悲,殷殷不忍細看,更不忍聽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刃剜著她的胸口。
藺霽也察覺到脖頸處異樣的刺痛,但這樣的創口對他而言,是自幼便習以為常的小傷,他甚至不需要理會,等血液乾涸,等傷口結了痂,等它掉落,他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藺霽轉身歪在了床榻上。
他想,藺華要軟禁他,要將他視作一個廢人,那樣也好。他這個做王兄的,已經一敗塗地,技不如人,如此也好。
他歪過身向裡睡去,唯獨殷殷暗中墮淚,卻不敢出聲讓他聽見,用華麗的衣袖,擦拭了又擦拭,那淚水卻怎麼也堵不住。她看了他很久,他都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殷殷便一個人出去了。
蔥蘢的樹色已經被夐然黃沙推出了五里之地,帥帳之中點著燈火,藺華收到線報,他那個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父王,聽聞次子被殺,竟然從脂粉香裡爬坐了起來,還派遣了一對烏合之眾來作刺客。
月華靜謐,上陽君潤然如玉的眸清冷地一挑。
父王,當年是你送王兄來堯城,這三國要塞之地,名為重用,實為放逐,你已經放棄了這個兒子不是麼?他死了,你為他雷霆震怒,若今日死的是我,你又會如何?會一樣麼?
不會。
他那個父王,恐怕只會額手稱慶,問天祝禱一句,他這個不肖子孫終於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遂了他一番苦心。
王兄與他豈能一樣,他是逆子,王兄被放逐堯城,不過是做了他這個逆子的“幫兇”,說到底,王兄是無辜的,唯獨他,在鄭國襲一身原罪,不過天地不容的一條喪家之犬罷了。
可他偏要鬥一鬥這天,他不信他生來便被釘於罪柱之上。
他有何過?!
藺華捏緊了一幅衣袖,溫潤的臉龐攢出一絲陰戾和鬱悒。
張偃掀簾入帳時,所見的便是藺華獨坐一隅,冷靜雍容地俯下身,手支在紅木上,除了燭火的“噼啪”聲,聽不到絲毫的動靜,張偃微愣,跟著還是謙遜地低頭作揖,“公子,萬事就緒。”
“好。”藺華諷弄地微笑,“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不知父王有何待,不如送他一個措手不及。”
“諾。”
這一戰註定是改寫鄭國曆史的一戰,他們公子已籌謀多年,被遣到楚國為質,在更早之前,便做了這樣的決定。鄭伯無道,官民皆沉醉歌舞酒色,國力揮耗,遲早殆盡,若沒有能者取而代之,留下一個華而不實的空殼子,也是枉然。
晨曦初曉,殷殷捧著一碗玉粒羹徐步走入藺霽的臥房,他還是昨日那個姿勢,似乎不曾動過。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瀟瀟的雨絲將滿院秋葉慫恿得凋紅衰翠減,殷殷將羹湯放在拔步床側的木凳上,向內的男人分明聽到了動靜,可他卻沒有轉身,不予理會。
殷殷低聲說:“公子,你該用膳了。”
他不答應。
殷殷又道:“你已經幾日沒進過水米了。”
依舊無人應許,殷殷撫了撫胸口,隱隱作痛,夜裡風寒侵體,她在他的臥房外站了半宿,不留神便病倒了,好容易捱到現在,想到他應當餓了肚子,便託著病懨懨的身子去廚房燉了一碗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