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差人來請,叫他進宮說事。馬驄顧不得換身衣服,匆匆隨來人進宮。
“微臣參見皇上。”馬驄見禮,“不知皇上此時宣微臣進宮,所為何事?”
“馬驄,你來了,”朱祐樘正在案前對著一幅畫,見到馬驄便揮手叫他上前,“你且過來看看這畫。”
“微臣遵旨。”馬驄忐忑地步到案前幾步遠處,抬眼望去。不瞧還好,這一瞧,嚇得他三魂去了兩魂半,畫上梅花白雪,襯著美人亭亭玉立,可不正是他的慕兒嘛!
朱祐樘見馬聰臉色泛白,趁勢問道:“畫中女子,你可認得?”
馬驄回神,拱手道:“馬驄認得,她便是回京途中路遇的匪寇。”
“看來朕的畫技大有精進。”朱祐樘淡然執起一旁畫筆,在女子髮梢又添了幾筆,才復開口道,“馬驄是怎麼認出她的?”
馬驄知道朱祐樘話裡有話,可也只能裝作不知,他指著畫中女子的眼睛:“微臣記得,當時與她交戰,她蒙著臉,所以對這雙眼睛,印象極深。”
“那女子功夫如何?”朱祐樘看著他所指方向,當日那女子的眼神突然浮上心頭。
“武藝高強。”馬驄答。
朱祐樘繼續問:“可看出是哪家招數?”
馬驄心頭一緊,“回皇上,微臣才疏學淺,雖堪堪能打贏她,卻看不出她的武功出處。”
朱祐樘知道再試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這馬驄分明刻意迴避。當時便覺得兩人關係奇怪,似敵非敵,似友非友。如今他雖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可額頭上已是浸出薄汗,與往日的沉穩大相徑庭。虧的朱祐樘早上得空作畫想起這女子,召來何喬新詢問,何喬新稟告說女子守口如瓶,他這才想到從馬驄處著手。
“皇上,不知案子查得如何了?”見朱祐樘沉默,馬驄按捺不住問道。
“據刑部回稟,這女子什麼都不肯說。那些死士的身份,也無從查起。”朱祐樘擺擺手招過旁邊一直未曾發聲的蕭敬,示意他將畫收起,“馬驄,看來朕要親自去走一趟了。”
朱祐樘攜馬驄、蕭敬來到刑部,找了個僻靜的房室,揮退了刑部所有人。片刻後,人被押了上來。
李慕兒趴伏在地上,髮絲凌亂,面如死灰,滿身的傷痕累累,早不復當日風華。她費勁睜開雙目,看了眼馬聰,又看了眼朱祐樘,冷笑不語。
“朕有心給你活路。”朱祐樘看著畫中女子淪落至此,不禁於心不忍,“朕不喜殺戮,只想瞭解真相。你告訴朕,你是何人,是有冤屈無處可訴?還是與朕有甚仇恨?”
李慕兒覺得諷刺,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他卻說他不喜殺戮,問自己有何冤屈?
她勉力撐起一點身子,撕下一角破爛的衣料,作勢舉起,道:“我有冤屈,狀告當今天子,屠我滿門,你接是不接?”
“什麼?!”蕭敬大驚,朱祐樘也猛地起身,馬驄驚懼,一躍擋到李慕兒面前跪下。此時此刻,他再顧不得什麼君臣禮儀,顧不得什麼萬全之策,在見到一身狼狽的李慕兒時,他便打定主意帶她離開,即使拼盡全力,丟掉性命!
朱祐樘盯著馬聰道:“馬驄現下認得她了?”
馬驄正欲說話,身後李慕兒使勁推開了他,得以和朱祐樘對視。她直直地看著朱祐樘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你接是不接?”
布頭沾著點點血跡,李慕兒覺得如潑了硃砂一般的慘烈。
上面是李家十餘口人的血!骨!淚!
此刻便橫亙在她與仇人之間!
朱祐樘詫異,他自認從來情緒內斂,此時也禁不住心內波瀾起伏。他上前兩步,蹲下身子與李慕兒平視,緩緩接過了那碎布。
李慕兒只覺眼前一亮,他目光清澈,皎皎如月,差點令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所為何事。
而朱祐樘望進李慕兒眼中,看到了她的執著堅持,她的勇敢無畏,讓他生出幾分讚歎。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不過簡單的幾個動作,對於在場的人而言,卻像是過了一世,直到朱祐樘開口:“好,我接。”
李慕兒震驚,只聽朱祐樘又說:“朕上位至今,從未判處株連之罪。若說屠你滿門,只有一樁……”朱祐樘起身,轉頭看向蕭敬,蕭敬點了點頭。朱祐樘復又看向李慕兒,“你是,李家誰人?”
李慕兒聽到他說李家,再支援不住,身子一軟就要倒下。那邊馬驄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李慕兒躺在他懷中,悲從中來,哽咽道:“驄哥哥,慕兒回來了,可你我往日兄妹情誼,已是覆水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