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她明顯感覺到高臺上的雅樂肢體僵硬了一下,絲毫不敢回視她的目光。
蘇姑姑還是面色從容,語氣無波道:“你即是雅樂,雅樂獻舞之後理應伺候九皇子,你卻出手傷人,反抗逃走,破壞了門規,理應處死!”
聽到“處死”二字,蘇青禾簡直震驚了,瞪大眼睛看著她:“雅樂獻舞,是門主的安排,你膽敢反抗?”
老嫗冷笑,不多做解釋,只是下令:“帶下去!”
蘇青禾抵死掙扎,不服氣地回頭問她:“丹毓門主的旨意你也敢反抗,你是什麼身份!”
老嫗不說話,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被帶下去了。
…… ……
地牢裡並不好過,畫扇門原是魔教演變而來,五十年前被先帝降伏,改為朝廷組織,但門中仍保留魔教時期的武功邪招、嚴令刑罰。
就這地牢也是造得別緻,乃是挖地百尺,埋藏於地宮當中,唯一的光源便是廊道盡頭,延伸向懸崖峭壁,在崖壁中央打通一個缺口的洞門。夜裡,洞門是關閉的,而白天,洞口是敞開的,囚者趴在鐵欄邊便可見外頭藍天白雲,流嵐飄渺,甚至還有雄鷹展翅高空劃破夕陽的景象。
這樣的景色是極美的,蘇青禾曾經興致勃勃地乘著鐵索銅車,從百尺隧道而下,站在地宮中央,兩旁是鱗次櫛比的百間牢房,中間一條長長的通道延伸向懸崖峭壁,在通道的盡頭,天地寬廣,蒼茫浩瀚,舉目是繁華富庶的永安城,低頭是百丈深淵,抬頭可見日升月落,伸手可觸控流嵐飛雲,還有翱翔掠過洞口的雄鷹的翅膀。她曾經被這裡的景色深深震撼,但如今,她卻也成了鐵籠欄杆內的一名囚者。
蘇青禾趴在欄杆,使勁望著地宮當中的唯一光源,外面似乎下雪了,風雪席捲而入,絲絲透涼。入春之後還下雪,可見今年與往年不同。
她兀自安慰地想:也許今年大周王朝將會有一個好收成!
好收成百姓便不用挨餓受凍,便不會路有凍死骨,曾經身為乞兒的她,太過了解那種疾苦!
她想起蘇家梅園,深藏於雪地中的桂花釀。八月桂花飄香之時她與姐姐蘇芷畫採集了桂花釀成酒埋藏於地下,入冬之後,謝白華隨大哥二哥採集香料回來了,她與姐姐便開啟封存已久的美酒,邀他入梅園賞花飲酒。姐姐還順勢給了謝白華一隻香囊,原來在採集桂花的過程中,心思玲瓏的姐姐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翌年她效仿,謝白華卻不收,推脫的理由是他為採香師,隨身佩戴香囊可能影響嗅覺,然而她注意到他一直隨身攜帶姐姐贈給他的香囊,敗了破了也不換,除非姐姐又給他做新的。
幼年無知的她不懂男女之情,只是本能地親近謙和矜貴,無所不能的謝白華,只要有謝白華在的地方,她都異常喜歡,有他在的日子,她都異常快樂。
直至九歲以後,蘇家家破人亡,乳孃帶著她和姐姐逃走了。翌年,乳孃也死了,她和姐姐相依為命,嚐盡人間疾苦,就在第三年,姐姐得了很重的病,她手足無措,以為姐姐也要離她而去之時,謝白華忽然出現了。他不再做商人打扮,而是穿著華美的錦服,乘著馬車,身後跟隨著帶刀侍衛。他救了姐姐,並說要把她和姐姐帶回府裡。
她仍是不清楚謝白華的身份,已懵懂明白男女之情的她只要見到謝白華便單純地快樂著,已然不計較其他。然而她卻發現了謝白華與姐姐的親近,兩人之親暱比幼年更甚,她終於敏感地察覺也許總是對她溫柔寵溺的謝白華心間並沒有她的位置,他的心上人是姐姐。
那一陣子沉默鬱悶,她終於忍不住向謝白華提起,謝白華卻輕撫她的頭溫和笑道:“阿禾,你還小,不急於明白男女之事。”
她道:“我不小了,十三歲了!”
謝白華道:“還是太小。”
她囁嚅著雙唇,小聲委屈道:“我只是想弄明白……謝哥哥心裡是不是隻有姐姐?”
謝白華溫柔望了她一會兒,無奈嘆息:“阿禾,若論兄妹之情我喜歡你和阿芷,若論男女之情,我只喜歡阿芷!”
那夜,她忍不住傷心逃離,她只是想找一個看不到姐姐和謝白華的地方安靜地想一想,然而翌日回去,她卻看到謝白華的隨從都死了,馬車懸掛在懸崖邊,上頭還有姐姐的半形裙子明媚地飛舞著。
乳孃說過對外切莫不可聲稱自己為蕪州蘇氏子女,否則極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也許,他們都已經死了!
蘇青禾看著自己的手,上面遺留著當年疾苦留下的痕跡,一遇冷天便爬滿龜裂的紅痕,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