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攙扶著樓夫人進了內室。
樓夫人坐到床沿上,卻不肯躺下,反攆走了小枝,把鄭嫻兒的兩隻手一起攥住了。
“太太有什麼吩咐?”鄭嫻兒的臉上帶著讓人安心的微笑。
樓夫人似乎真的安了心,神色漸漸地平靜下來:“我有個主意,你聽聽行不行。”
鄭嫻兒點了點頭:“太太的主意,必定是可行的。”
樓夫人深深地看著她,斟酌著詞句:“人言如川,堵不如疏。如今流言已起,壓是壓不住了,但你一向聰明過人,一定有法子散播新的流言,對不對?”
鄭嫻兒想了一想,沒有否認:“若有新的流言把這件事蓋過去,那當然最好。”
如今的這些流言若是隻在桑榆縣沸沸,哪怕再難聽十倍她也不怕。可若是傳了出去呢?尤其是傳到京城去呢?
她是個厚臉皮的,但樓闕的前程開不得玩笑!
樓夫人摩挲著鄭嫻兒的手,許久才嘆道:“就連朝廷改天換日都沒能把這件事蓋過去,旁的閒話只怕更不頂用。我是在想——”
鄭嫻兒安靜地聽著,並不打算插話。
於是樓夫人只得繼續說道:“自古市井流言,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一是內宅隱事,二是……怪力亂神。”
這話倒是十分中肯。鄭嫻兒細品了品,微微點頭。
她和樓闕的私情算是“內宅隱事”,所以樓夫人是打算在“怪力亂神”這四個字上下功夫了?
果然,樓夫人見她點頭,立刻便繼續道:“我的主意是,咱們想法子散一些新的流言出去,就說你腹中這孩子,其實是閎兒的。”
鄭嫻兒一呆:“三爺的?”
“不錯,”樓夫人坐直了身子,“就說是閎兒的!咱們可以買通幾個巫婆神漢之類的妖人來作證,說得玄乎一點,自然會有人信。”
饒是鄭嫻兒自己時常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聽見這話也不由得呆住了。
樓夫人卻絮絮叨叨的,把她的打算全盤說了出來:——樓家三少奶奶自進門以來時常夢魘,初時以為是邪祟,後來請了高人上門,才知道是三爺的亡魂得知娶了媳婦,夜裡回來圓房成親過日子的。
——至於樓三奶奶腹中之物,那當然是樓家三爺的血脈,只因是個鬼胎,怕說出去太過駭人聽聞,因此府中一直死死地瞞著,不敢叫外人知曉。
——那日在斷頭臺上,此事驟然揭破,樓三奶奶唯恐腹中之子被當做“妖物”戕害,因此不願坦承有孕之事。五公子為保住亡兄血脈,甘願自損令名,將此事擔在了自己的身上。
……
鄭嫻兒聽樓夫人說罷,只覺得荒誕不經,比任何一篇山野怪談都更加虛妄可笑。
樓夫人見她仍在猶豫,便攥了她的手,長嘆道:“我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法子能為闕兒挽回幾分名聲了。事已至此,我也不敢奢望人人都信,只要十個裡頭能有一個信了咱這番說辭,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唉,這麼做雖說有些對不住閎兒……但畢竟生者的前程更重要!”
鄭嫻兒細細地思忖了一番,眯起眼睛笑了笑:“市井流言,確實更青睞神鬼怪談。只是……如果他們真的信了,我這孩子會不會真的被當作妖物看待?相比如今的困境,我更害怕看到有人圍追堵截逼我除掉‘鬼胎’。”
“那不會的!”樓夫人忙道,“闕兒的名聲恢復一分,世人對他的信任和尊重就會增加三分。他拼上名聲也要保下的孩子,桑榆縣的百姓不會動。更何況如今已經沒了黎縣令,那個李縣丞感激咱們家,必定會願意幫這個忙的。”
鄭嫻兒靠在床邊閉目思忖半天,終於嘆道:“太太思慮周詳。不過——我不答應!”
樓夫人臉色一變,起身下床:“不答應?你可知道如今闕兒的名聲壞到了什麼地步?你可知道這樣的名聲對他的前程有多大的干礙?!”
“我知道,”鄭嫻兒也站直了身子,“他的名聲再壞,總不至於比我的更壞!至於他的前程——如果這點兒小事就干礙到了他的前程,那隻能證明他的本領也不過如此!”
“你……”樓夫人氣得臉色鐵青,“你根本就不曾愛過他,你只愛你自己!”
鄭嫻兒起身走到妝臺前坐了下來,對鏡理妝:“太太說對了。我平生只愛過一個人,那就是我自己。不過今後或許會多一個——我腹中的這個孩子,我是不會讓他頂著‘妖物’的名聲來到世上的。他是個正常的孩子,他的父親母親都是活人,他不是鬼胎。”
樓夫人重重地撥出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