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璋看到女兒臉上的冷漠,他好似很少看到女兒笑,洛河是經常笑的,笑起來,身上會發光。他忽而有些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強烈的悔意湧上心頭。
“你小的時候,我抱過你……”杜璋吃力道:“那時你還很小,很軟,很黏我……我是你的父親……又怎會不喜歡你……”
他看過她牙牙學語,被她揪過鬍子,騎過肩頭,她是他的第一個女兒,他從來沒有過女兒,第一次被女兒親的時候,簡直心都化了。
喉頭又是一陣腥甜,被他強忍著吞下去,血跡順著唇角溢位。他全身彷彿都崩潰了,仍然強撐著。
他想說自己後悔了。
他錯了。
可是杜月芷不給他這個機會,只是怔怔看著他:“從前我渴望你能來接我,愛我,保護我,哪怕只是對她們十分之一那樣對我,我就覺得你還是我的父親。但是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父親,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因為晚了,一切都晚了……”
杜璋強忍不住,一口鮮血再度噴出,本想去叫一聲“芷兒”,然而喉頭作癢,一口接一口的吐血。他渾身是血,身體轟然倒下,卻是半跪著,一隻手艱難地伸了出來,朝著他的女兒,他與洛河的女兒……
常氏和杜月薇哭著喊著扶住杜璋。
杜月芷居高臨下,宛若未知,始終沒有去抓住那隻手。
第176章 業報
雨勢漸小。
杜璋吐血嚴重; 需要緊急送醫救治,杜懷胤身為嫡長子; 只得暫時出來主持大局。夜已深; 房中只剩下三人,杜月薇見母親面白氣弱; 哭得只剩下捯氣的份兒; 連忙扶著她坐下; 見杜月芷一副無動於衷,目中無人的樣子; 杜月薇不由得恨上心頭。
杜月薇一直都很恨杜月芷; 從第一次見面; 她就從內心厭惡這個庶妹。
不僅僅是因為杜月芷沒有身為庶女的自覺,敢和她爭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更是因為; 杜月芷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最親的親人,在她眼裡,一個婢女都比父親重要。可是; 卻有那麼多人,覺得欠了她; 所以無條件對她好。比如哥哥; 比如二夫人……
“杜月芷,你為什麼要回來呢?”杜月薇氣得抬起手來,指著她的臉:“如果你恨我們,你可以選擇離開; 以你的本事,在外面不是更自由,更愜意嗎?你為什麼要留下,給這個家施加這麼多痛苦?難道你要看到杜府所有人都死在你面前,為你母親殉葬,你才開心?”
杜月芷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錯。我留下的唯一原因,就是讓有罪的人為我母親殉葬。她活著的時候不開心,你們又憑什麼開心?”她目光隨後落在常氏臉上,看得常氏心生寒意:“一報還一報,我不求多,你自己選擇。”
一報還一報,不是報在常氏身上,就是報在常氏的女兒杜月薇身上。
常氏臉蒼白似鬼,打了個哆嗦,淚也不流了,緊緊拉住杜月薇的手,將她往自己身後死命拉,再望著杜月芷,眼神含著哀求之意:“芷姑娘,我知道你是非分明,眼裡揉不下沙子。但是這些業報我們常家也還夠了,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不如拿把刀來,殺了我吧!”
“還夠了?這些怎麼夠?”杜月芷輕笑:“常麗莘,你死了都不夠。我要的,是完成我母親的遺願。她這輩子都在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若是死了,豈不是又要打擾她老人家。”
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要逼死你父親嗎?”
常氏厲聲。
杜月芷收起臉上所有的情緒,定定看了常氏母女一眼。那一眼,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令人看不透,猜不著,只覺得深不可測。
洛河公主死了,真要幫她完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唯有讓杜璋下黃泉去陪洛河。
她的心,已經寒涼至此。
杜月芷什麼也沒說,徑直走了。
留下顫抖著的常氏和不明所以的杜月薇。
杜月薇拉了拉母親的袖子,抿了抿唇,不懂道:“母親,你方才說杜月芷逼死父親……她為什麼要逼死父親?”
“薇兒,你父親吐了這麼多血,恐怕再也不能承受太大的刺激……若是杜月芷一意孤行,要為她的母親洛河公主討回公道,那麼不僅你父親生命垂危,就連我們……只怕也難逃一劫。”常氏搖了搖頭。
“可是,母親,你不是說,沒有那封書信嗎?再說,父親只是吐了幾口血,怎麼就那樣嚴重了?”
常氏臉上泛起幾絲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