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她終於明白了梁錦棠的用意。
他在帶著她,將年少時沒有一起走過的路,沒有一起做過的事,一一補齊。
他在讓她知道,在毫無交集的那些年裡,少年的梁錦棠是怎樣鮮活地在這座城中蹦躂。
那間他年少時一直心心念唸的小食肆,那些他年少時在滿城落英中打馬行過的街巷,那段他年少時她所未能同歷的時光……
那個他年少時始終仰望和期待的姑娘。
他想叫她清楚地明白,他與她之間的羈絆,打從很早很早以前,在她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已在他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他是在告訴她,這份情意不是憑空虛渺,而是經年累月的浸潤,加之這兩年一點一滴試探著的靠近;是他重重行行疊加了十餘年迂迴曲折的心緒,是賭上了一生的運氣,才終於握住了她的手的。
他是在告訴她,那段素未蒙面的青梅竹馬的時光,同天底下所有郎情妾意的小兒女並無二致——
同樣美好,同樣厚重,同樣情深。
傅攸寧想,或許從今後,她再不必假裝強撐著了。她終於可以像這世間任何一個好姑娘一樣,可以喊痛,可以叫苦,可以理直氣壯地同旁人講,有些事我就是做不好。
可我還是好姑娘。
因梁錦棠在傅府住了十年,留守的傅家老僕顯然對他毫不陌生。
他便領著傅攸寧自在地穿行在空曠傅府的花木扶疏中,將那些從前父親在書信中告訴過她的事再一一講給她聽。
他從那一面牆上被父親拖下來暴揍,牆上那道淺淺白痕依稀已淡;
傅雲薇原本住在這座小院,可她嫌棄院中的拒霜花不如另座院子開得好非要搬,母親卻發怒,因為那座院子,是母親在心中偷偷留給傅攸寧的……
所有她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痕跡,他都替她記著。便是為了等到今日,待她踏過萬水千山,行過錦繡江河,回到這座她出生的大宅時,再一一講給她聽。
再無遺憾了。
傅攸寧知道,哪怕從此後即將遠走,這故土,這家宅,這從前只在夢中的景象,全都可以放在心中帶走了。
這是梁錦棠替她備下的,最最踏實也最最合宜的行李。
“這裡,”梁錦棠帶著她來到主院的一棵桂樹下,笑意有些莫測,“有傅懋安為你備的……嗯哼,你要瞧瞧嗎?”
已是黃昏,夕陽的金暉透過枝葉為樹影鑲上華美的滾邊。梁錦棠那好看的美人臉在這美景中笑得隱隱得意又期待。
“好啊。”傅攸寧輕垂眼簾,抿唇笑得眉眼彎彎。
她猜到是什麼了。
得了她的允諾,梁錦棠便舒心又開懷地去取了小花鋤來。
當那十幾罈女兒紅自混著草木清香的泥土中露出頭來時,傅攸寧還是忍不住心中洶湧又歡欣的淚意。
她只能抬起衣袖遮面,盡力不叫梁錦棠瞧見她又哭又笑的窘態。
“每年在為傅雲薇慶過生辰後,傅懋安會帶著他的夫人,嗯,也就是你的母親,到這裡,為你埋下一罈子女兒紅,”見她百感交集,梁錦棠徐徐起身,展臂環住她,在她耳旁輕聲笑喃,“他們一定沒發現,有人,覬覦很久了。”
“你這算……作弊,”傅攸寧放下手,又在他身上蹭乾眼淚,半晌才抬起臉嘲笑他,“梁家齊光,這很不君子。”
“傅二姑娘,你以為,世間為何只有‘小人得志’這個詞?”梁錦棠得意地覷著她的笑臉,“你聽過有‘君子得志’的嗎?”
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好吧?傅懋安搞了這麼鬼的一盤大棋,若不拿這姑娘賠給他,信不信他當真會去刨墳的!
傅攸寧斂了淚意,笑意通透地緩緩退出他的懷抱,蹲在那桂樹下密密匝匝的十幾罈女兒紅面前,纖細指尖輕輕劃過那些罈子,心中全是溫軟的暖。
其實,到頭來,她這一生,終究是走運極了,不是嗎?
梁錦棠也緩緩在她身旁蹲下,指著其中一個罈子,笑道:“這年該是你十二歲。那時我總愛盯著傅雲薇的臉瞧,想著,不知傅攸寧,她長成了什麼模樣,在想些什麼,又在做些什麼。”
“那年的傅攸寧啊,”傅攸寧伸出指尖抵住那罈子,抿唇低笑,“她正惱著,不知何時才能將弩機練好呢,那些同門傳回來的訊息千頭萬緒,究竟何時我才能分辨得出,哪些是有價值記入史料的呢?真是頭疼極了。”
十五歲,傅二姑娘許是該長大了。十五歲的梁家三爺便想著,明年,或者後年,我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