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太混,明明在公務上也偶有交集,怎麼就從未想過打聽一下樑錦棠的家世堂號呢?
側耳聽得四下無聲,她靠坐在床頭略醒了醒神,胡亂想了一些事後,索性自己動手拆掉了蒙在眼上的紗布。
春陽的金暉淺淺透過窗紗灑了進來,傅攸寧小心地將眼睛撐開一道縫,努力適應著失而復得的光明。
許久後,她試著張大眼看向四周,目之所及雖只有模糊的影子重重疊疊,也足使她心滿意足了。
照齊廣雲的說法,大約等到明日就會好吧?
梁錦棠輕輕推開客房的門後,不禁一愣。只見她靠坐床頭,原本矇住眼的布也拆掉了,一雙梨花眸張得大大的。
“能瞧見了?”梁錦棠不動聲色地將右手背至身後,站在門前沒動。
傅攸寧側過臉綻出笑,憑著聲音來處對上他的方向,老實說明:“仍是模糊的。你站在那頭若是不出聲,我就只看到有個人,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
梁錦棠點點頭,緩緩走近兩步,語氣是一慣的冷淡:“今日是尉遲嵐親自過來要人,你要見嗎?”
傅攸寧並不驚訝,倒更像是偷偷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略有些心虛地笑道:“老實說,並不太想見啊……”
昨日聽說來的是索月蘿時,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不能見”,今日聽是尉遲嵐,卻成了“不太想見”。
此刻的梁錦棠從頭到腳,從髮絲到眉梢,全都透露出一個“哼”字。“他說若你不願見他,就把這個給你。”
有什麼東西倏地被扔到床上來,準確地落在傅攸寧手邊。她摸索著拿起,隱約看出像是封信,只好苦笑著朝梁錦棠投去討好的目光。
“我現下是看不了信的。可否麻煩梁大人……”
堂堂光祿羽林中郎將,兩日之內就莫名其妙的淪落為眼前這個小小繡衣衛總旗的護衛、信差,如今竟還得兼任書童。
梁錦棠忍住罵人的衝動,走過去將那封信拿回來,冷漠臉:“若信中涉及你繡衣衛的什麼機密,你大概會被索月蘿拖回去刑訊至死吧。”
“不會的!梁大人完全不必擔心,真的!”怕他不信,傅攸寧使勁點點頭以示強調。
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以尉遲嵐的德行,這封信根本不會是什麼正經的信。
果然,梁錦棠展信後沉默良久,猶如遭人點穴。
傅攸寧此刻目力仍是模糊,只隱約看見他站在原處一動不動,料想那個沒正經的尉遲嵐定是為梁大人展開了一副全新的天地。她尷尬笑笑,清了清嗓子:“嗯,梁大人你……唸吧,我想,我應當承受得住。”
傅攸寧:
老子為善急欲為人知,一向也是待你不薄,雖不是鋪路造橋的大善人,卻也是個愛護下屬的好長官。今日特在百忙之中屈尊前來告知——
秉筆樓今日最新一冊《四方記事》已昭告天下,疑似繡衣衛總旗傅某,於望歲九年二月廿四夜,當街生撲光祿羽林中郎將梁錦棠,遭梁大人一掌拍飛,當場吐血倒地。
梁錦棠語調木然平板地念出這段話,見傅攸寧也是一副急欲自我了斷的窘樣,心下稍感安慰,接著唸完——
在下一生經歷大場面無數,也是見過風浪之人,事到如今卻不得不發自肺腑地說一句:老子從未見過如此丟人現眼之事!繡衣衛建制數百年來的六百萬英靈的棺材板都在動了!
“……你的頂頭長官,英明神武、仁愛治下的光祿府繡衣衛五官中郎將尉遲嵐,望歲九年二月廿六日晨,於光祿府議事堂悲憤泣字。”
果然不是什麼正經的信!
雖是由梁錦棠無波無瀾地念出來,可傅攸寧與梁錦棠都深深感覺,這真是好一封聲情並茂、言猶在耳的華章啊。
彷彿尉遲嵐那個討厭鬼的聲音栩栩如生就在客房內迴盪!
傅攸寧聽得生無可戀,尷尬到臉都紅炸了:“梁大人,能否麻煩你,替我……將他請進來?”與此同時,她心中已默默做出一個機智的決定。
摸索著找到先前被自己拆下的矇眼布重新纏回自己眼上。
她決定……勇敢地,繼續瞎下去。
不願再面對這猥瑣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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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錦棠將尉遲嵐領到客房門口,抬眼見傅攸寧已衣衫齊整靜坐在窗前的雕花椅上,便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尉遲嵐滿臉賤氣地叫住他:“哎,梁大人,不想一起聽聽傅總旗此行的神奇密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