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亮的眸子從電視畫面上,移到他身上,翻著眼睛看了他一下,又馬上撤回去了,一隻手,繼續往嘴巴里填東西,咬得嚓嚓脆響。
鍾立維眉尖一蹙,一眼瞥過去,她身前的小几上放著幾個花花綠綠的包裝袋,不用再看,他就知道那是什麼。
她打小就特別愛吃這些,薯片,蝦條,脆餅,之類的膨化食品。
他大步過去,先把手中的袋子放小几上,然後貓下腰看著她,畫面被擋住了,她嘴巴微張,兩隻眼睛象玻璃彈珠一樣,眼波流轉,星眸閃爍,一秒就落在他臉上,他呼吸一頓,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她不善地盯了他兩秒,又一片薯片進了嘴,他只來得及看見她幾顆小白牙,然後又是咔嚓咔嚓的,咬得脆響,彷彿齒間咬著誰似的。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劈手奪過她吃剩的小半包,大掌掃過桌面,風捲殘雲一般攏了一懷,然後一陣風衝進廚房,統統丟進角落的垃圾筐裡。
返回客廳,陳安已經坐起身,黑寶石似的眸子又圓又大,咻咻地瞪著他:“你要幹什麼,你憑什麼管我?”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身上指不定瞬間被戳出多少洞來贛。
這架勢,豈止有點兒兇,是很兇,氣惱到不行。
鍾立維漫不經心扶了扶下巴,略略判斷了一下,這肯定是遭遇了陸然,不然她不能這麼失控。
他不理她,彎腰將精緻的餐盒一一擺開,陳安不自由主的,隨著他的動作,一個盒子一個盒子地望過去,緋色的三文魚、透明的刺身、黑鑽石一樣的松露片,鮮亮鬆軟的煎鵝肝……她不自覺地吞嚥了一下。
鍾立維不動聲色塞給她一片溼紙巾,然後又抽了一片,慢慢擦著手,再抬眼看過去,她出其不意拈了一塊三文魚壽司塞進嘴裡,或許是餓抽抽了,她很快又捏了一顆丟進去……
鍾立維擦淨了手,將一雙筷子整齊地擺到她面前,這才斯斯文文地坐在她旁邊,拿起另一雙筷子。
他慢慢咀嚼著,不時側頭看她的吃相……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一會兒半盒下去了……嗯,上輩子肯定是一餓死鬼投胎的。
“別告訴我,你中午什麼也沒吃!”
“……唔……本來就沒吃!”她終於騰出嘴回了一句。
鍾立維真想伸手掐她脖子:“幹什麼不吃?”
“沒空!”多簡單的回答。
這下鍾立維沒脾氣了:“你那個破工作,值當的這麼拼命了?”
安安拿眼剜了剜他,他便住了嘴,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她和家裡斷得乾乾淨淨。如果血緣也可以斬斷,她早揮劍砍了,砍得一點兒不剩,她有時候有股子執拗的狠勁兒,不留退路、不計後果的決絕……有時候,他怕,怕這樣的安安,怕有一天,她也會這樣對他。
“慢點兒吃,我又不和你搶!”他嘀咕了一句,掩飾了心裡的不安。
陳安不由怔了一下,還真是這樣,她小時特貪吃,胃口簡直好極了,吃一肚子香噴噴的肉肉,丟他一桌骨頭,而他呢,從不和她爭,不爭吃的,不爭穿的,也不……爭寵。想起溫柔高貴的鐘伯母,她心裡總是軟塌塌的,暖洋洋的。
鍾立維看她走神,用筷子另一頭敲敲她手背:“吃啊,發什麼傻!”說著又把餐盒往她那邊推了推。
她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柔軟而溫情脈脈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在他臉上蕩了一圈,又一圈……鍾立維立時心跳如雷,宛若戰鼓。那眼神啊,柔得象雲,軟得象霧,輕得象風,他的意識也跟著飄飄搖搖的。
“幹嘛這樣看我?”他緊張地撓了撓額角。
陳安自知會錯意了,不由收回眼神,若無其事地繼續吃自己的。
他興起了作弄她的念頭:“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陳安差點噎住。
“看上了就直說,用不著向我暗送秋波!”
陳安搭腔:“還能再直接點兒不!”
他笑嘻嘻的:“行,咱們馬上洞房!”
陳安乾脆翻著大眼看向天花板,嚼啊嚼啊,咬呀咬呀……
眼見著一袋子食物沒多少了,陳安依然意猶未盡的樣子,電話卻在這刻響了。
鍾立維就一皺眉,好不容易這頓飯吃得和和美美,就不能晚來一會兒,等他們落了帷幕呀,真是的。
陳安起身去接聽,是父親陳德明,她立時黯然了。
陳德明的聲音低沉如鐘鼓:“安安,奶奶今天回家了。”
陳安頓了一頓,說:“我會過去看她老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