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問。
馮正渾身悚然一顫,隨即明白了這番話中的深意,只嚇得臉色煞白,魂飛天外,撲地跪倒,“咚咚咚”地磕著響頭:“陛下,奴婢冤枉!那廝自來不叫任何人近身,奴婢又少見,哪裡知道仔細?假奴婢……這……這……不會的吧?陛下恕罪!奴婢實是不知,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陛下啊!”
高昶見他磕頭如搗蒜,神情間卻也不像作偽的樣子,再想想他的年紀,當是真的不知情,否則以此人的心思品性,恐怕早就耐不住了。
他倒也不意外,颳著茶盞道:“行了,起來吧,朕不過是問問,沒有怪你的意思,不過,現下有兩件大事,倒是要考究一下你的忠心。”
馮正起了身,臉色仍舊灰白著,先前諂媚的笑意全無,顯是被嚇得夠嗆,顫巍巍地抱拳道:“陛下盡請吩咐,奴婢定會竭盡所能,不負陛下期許。”
“那好,這其一麼,你退下後即刻去尚藥局配一副落胎藥,方子分量要準,事兒也要做得隱秘,不許節外生枝,更不許出半點差錯。配好之後,仍由你親自送來交給朕,聽懂了沒有?”
“是,奴婢明白。”
高昶籲口氣,心頭像是紓解了些,唇角抖了抖,跟著又道:“這第二件,朕這些日子來想了想,徐少卿那廝畢竟曾身居高位,所知甚多,若任由他留在外間,對江山社稷終究是心腹大患。”
“陛下的意思是……”
“你雖是個奴婢,卻也是個聰明人,還要朕明言麼?”高昶撇過頭來,斜了他一眼。
馮正立時會意,垂首躬身道:“奴婢領旨,這便去辦。”
“慢著,憑你一個司禮監小小秉筆,能辦成什麼?朕意著你集結東廠舊部,暗中行事,辦起差來也方便些。”
高昶說著,雙目直視著他,冷然笑道:“只要這兩件事辦妥了,朕便下旨重開東廠,由你提領。可用心著些,莫叫朕失望了。”
……
峰巒環繞,漫山遍野的黃櫨樹赤焰似火,接天連日。
沿路落盡緋紅,宛如鋪就了一條不見盡頭的紅毯。
美景如畫,馨香馥郁,彷彿天地間披紅掛綵,扮作了喜堂。
正陶醉間,不知從哪裡跳出一隻通體雪白的幼犬,繞著身子搖尾歡叫,煞是可愛。
俯身輕撫,那犬兒卻忽然跳開,歡快地向前路奔去。
興之所至,不自禁地便追上去,踏著紅葉而行,過不多時,便來到那雲氣飄渺的高山腳下。
層林浸染處,是一片山谷,內中坦蕩,花團錦簇,儼如春日。
不遠處,一池碧水上覆草亭,氤氳蒸騰,恍若仙境。
池邊卻有個人,曳撒飄飄,長身玉立,說不出的俊美無儔。
只這一望,已是淚眼朦朧,無法自己。
正要隨那小犬發足奔上前去,腦中卻忽然一昏,重又陷入了重重迷霧間……
異聲滴嘟,像是倒水入碗的聲音。
高曖有些懵然地睜開眼,近處真的站著一個身穿白袍的人。
她驚喜萬分,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竟一骨碌坐起身來,細看之下,卻見那人穿的是繡有團龍的大襟直身,頭上束著金冠網巾,不禁心中一黯,頹然靠回了軟囊上。
“朕候了半日,胭蘿終於醒了。”
高昶低聲說著,卻沒瞧過去,手上端著栗色的細沙藥釜,徐徐地將濃墨般的湯汁傾入白瓷盞中。
她聽他語聲平平,全不似往常那般關切,心下微感奇怪,卻也沒在意,便揭了被子,起身行禮道:“我這身子委實不爭氣得緊,又讓陛下擔心了。”
他卻仍沒瞧她,只顧繼續濾著湯藥,隔了片刻才淡然一笑道:“胭蘿說笑了,哪裡不爭氣?朕瞧著可是爭氣得緊啊。”
這語帶譏諷的話一出口,即便再木訥的人也聽出不妥來了。
高曖顰著眉,不自禁地垂眼朝肚腹間看了看,便已明白他話中之意。
其實這事早前幾日,她自家便已有了察覺,起初還有些擔心,後來想想,便覺無謂,反正紙是包不住火的,怕也是無用。
想著想著,反而暗自欣喜,總覺即便再不能與徐少卿相見,也算對他有了交代,心中也多了幾分掛牽。
如今既然他已知曉,便也不用留待日後解釋,省去了麻煩。
只是想象中,他會怒不可遏,甚至把氣撒到自己身上,忍一忍,只要保住腹中的孩兒,無論多委屈也要忍耐,可像這般陰測測的譏諷口吻卻是萬萬沒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