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帝高昶伏在御案上,手拈硃筆,在冊頁之末寫下最後幾筆,隨即一嘆,丟了筆,向後靠在軟榻上,扶額輕揉著眉間。
這些日子來不再有母后阻攔,焦芳老賊發去守陵,那最可恨的閹賊也送走了,少了諸般擾心之事,本該輕鬆些,沒曾想卻事與願違,即便她不再爭鬧,但那謹持守禮的樣子著實讓人愈加難受,恍然間竟好像更疏遠了,反倒還不及以死相逼的烈性勁兒讓人放心些。
漸漸的,他也開始覺得有些無味,心裡明明想見她,卻又怕看那張淡然無神的臉,好像自己真的欠下了什麼債,再也還不清了。
於是,他也開始刻意的躲避,把心思全撲在國事上,指望能分散些思念之苦,或許時間長了,那恨意淡些,兩人都會好一些,再相見時,便不再那般難受。
粗粗算來,到今天已有十日沒去景陽宮了,心中一念,不自禁的便有些躁動。
要不今日去瞧瞧?興許……
思來想去,終是耐不住,便朗聲叫了句:“來人!”
一名內侍趨步近前,躬身問:“陛下有何吩咐。”
“擺駕,隨朕去景陽宮瞧瞧。對了,把昨日浙南寧海貢來的蜜桔帶上些,一併過去。”
那內侍應了一聲,抬眼試探著問:“如今天色還早,公主未必起身,陛下又一夜未睡,是不是叫奴婢先傳了膳,陛下用過了再去也不遲?”
“不必了,朕在這裡呆得煩悶,正想出去走走,去得慢些便是。”
高昶說著便揮了揮手,打發他快些去預備。
那內侍卻退幾步,剛要轉身,外頭忽又進來一名中年內侍,急匆匆地跑到近處,伏地報道:“啟稟陛下,雲和公主今晨起來未久,竟突然昏厥不醒了。”
高昶腦中“嗡”的一下,霍然起身,急問:“好好的怎會昏厥?傳了御醫沒有?”
“回陛下,已傳了,正趕往景陽宮問診,奴婢這才來報。”
“走,走,快帶朕去瞧!”
他顧不得儀態,撩著袍子便快步出殿,上了輦輿,一路向東,徑至景陽宮,穿堂過室,直到寢殿,也不待別人動手,自己便推了門,抬步入內。
殿內的奴婢都嚇了一跳,紛紛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他視若未見,直入內中,見那醫官正坐在榻邊,懸手診脈,臉色卻是陰沉不定,像是病症頗為疑難的樣子,見他來了,趕忙也站起來,躬身立在一旁。
“公主怎樣?為何會暈厥?”高昶快步近前問。
那御醫抬眼看看,隨即又垂了下去,囁嚅道:“這個……臣……臣不敢說。”
他只覺那顆心瞬間提到了喉嚨口,瞪著眼睛粗聲道:“照實說,恕你無罪。”
“這……”那御醫仍是面帶顧慮,目光向左右瞥了瞥。
高昶沉著氣,向左右道了聲:“你們都下去吧。”
一眾陪侍的宮人聞言,趕忙退了出去。
“現下可以說了吧?”
“……回陛下,公主其實無病,從脈象上看,當是……喜脈。”
第122章 簫聲咽
這一驚如穿雷灌頂,在耳邊炸響。
高昶只覺腦中嗡嗡直響,泥塑木雕般立在當地,竟自有些訥然恍惚。
那御醫吃了一嚇,伏地連連叩頭,顫聲叫著:“陛下息怒,是臣失言,陛下恕罪,恕罪……”
“什麼?你方才說什麼?”高昶喃然低語問。
那御醫偷眼向上瞧,見他咬牙切齒,額角青筋暴起,活脫脫一副要生裂活人的模樣,只嚇得手足發僵,臉都白了。
公主尚未婚配,卻已有了身孕,定是行止不端,自家不規矩所致,只是不知這經手之人是誰,也怨不得陛下震怒。
一旦醜事傳揚出去,不僅是這位公主,連帶著整個大夏皇家都要成為天下笑柄。
偏巧的是,這事兒竟叫自己趕上了,龍顏盛怒之下,說不得這身家性命今日便要交代,驚恐之下只是不住磕頭,哪裡還敢應聲。
“朕不已說了麼,恕你無罪。說,把方才那話再與朕說一遍。”
“這……”
高昶見他不應,猛地探下手去,一把揪住那御醫的領襟,將他提了起來,爆喝道:“聽見沒有,快說!”
那御醫已嚇得面色灰綠,連嚥了兩口涎唾,這才顫聲道:“回陛下,公主的脈象……應指圓滑,往來流利,如落盤走珠,確是……確是喜脈無疑。”
“朕即刻再宣別人來驗,若非